两个闪闪发光的人,她们都很有自己的想法,都能大大方方地说话做事,而且互相之间关系也很好,懂得如何在保持自我的同时维持一段友谊。
相比之下罗兰真的就只是害怕一个人单着尴尬,所以鼓起勇气跑过来蹭住的,她们仨是一对好朋友和一个编外人员。
所以现在这对好朋友争执起来的场面在她看来格外可怕:“你们突然这是怎么了?”
突然吗?一点都不突然。
朱迪都憋了一路了。
片刻的寂静之后,朱迪接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你做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到你们宿舍敲门,问你11点能不能关灯的时候,你其实是故意说可以的吧?”
安琪也不否认:“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后,朱迪倒松了口气:“一直都是猜测,只是这一个月来的事让我越来越确信你是做得出来的——那个跟我吵架的女生是怎么得罪你了吗?”
安琪看起来很坦然:“倒也没有,只是睡得太晚有点打扰人休息。我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吧,我不过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让她换个宿舍而已。”
朱迪皱起眉头:“所以在我问你‘11点能不能关灯’的一瞬间,你想的是如果我能加入你们宿舍,就可以把她挤走?”
安琪问:“这不是自然而然的思维模式吗?你当时闹得那么凶,我早就想着你要是能来我们宿舍就好了——你又在气什么呢?如果没有我,你不可能找到接受你的宿舍的,到时你还得在你以前的宿舍,每天被迫晚睡。”
她说:“现在这样不好吗?爱早睡的人住到一起了,爱晚睡的人住到一起了。”
朱迪感觉有口老血淤在胸口:“我服了,你这人真的就是一点良心不讲的是吗?”
朱迪试图跟她讲通道理:“可做人不能这样啊,你在人与人的交往中还有一点真诚可言吗?”
安琪只觉得她好可爱:“我觉得我很真诚啊。”
朱迪脑仁生疼:“你真诚个鬼,我问你,那条狗的尾巴是不是你故意踩的?”
安琪说:“是的,因为我注意到街头跑过的那队士兵了。我想看看如果他们发现有个士兵养了一条变异犬,会采取什么样的措施。”
“所以你早知道他们会杀掉那条狗?”
“迪迪,我可以预知一些事情,但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精准。”安琪解释,“你可以理解为,为了直观地观察奇斯卡人对变异体的态度,我进行了一场社会性实验,至于这场实验的结论是什么,我是不会知道的。在进行操作前我只能有个大致的猜想——我的确知道s盟辖区歧视变异体,我知道养这样的狗大概率是违规行为,我能预测那个士兵一定会因此受到惩罚,但我不会知道那惩罚具体是什么。”
朱迪眉头紧皱:“那你得出结论了吗?”
安琪说:“当然。实验很成功,事件中的三个个体大致代表了奇斯卡军队体系中的三种人——服从至上的长官,服从性较弱但有着狂热个人崇拜的约克,服从性较强但尚存一丝理智的——那个人叫什么来着,阿尔文?”
安琪回忆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就是这个名字:“我们可以发现,在军队中自上而下的洗脑已经完成,不管什么样的人,对西约姆的服从以及对变异体的厌恶都已经成型,只有轻重之分罢了——这其实从思想上做足了准备,长官能坚定地发出‘打死它’的指令,有人已经成了丧失判断能力的亡命徒,即便是那个会给变异犬喂食的阿尔文,也不会对暴行提出异议,甚至可能还认为是自己的思想出了问题。”
罗兰看起来有些紧张,弱弱问道:“做足了……什么准备?”
安琪说:“发动一场战争的准备。”
朱迪颓然在沙发上坐下,她已经放弃抵抗了:“为什么我跟你讲话讲着讲着就会变得这么绝望呢?”
安琪倒是很高兴能把一直积压在自己心里的绝望分享出去:“因为情况就是这样——煽动种族歧视能够将渴望生存的人类拧成一股绳,在人口爆炸的当下减少新人类数量则可以迅速优化社会结构。而且你晓得的,新人类由于长期不被社会接受所以求职困难,惯常的谋生手段是个体经商,世代承袭下来也积累了不少财富,对他们的迫害又可以带来一笔启动战争的资金。”
朱迪幽怨地看着她。
安琪笑嘻嘻拍她肩膀:“不过放心吧,他们还有很多准备工作没有做好——比如社会舆论是否完全支持在末世十九年开始下一场战争,比如生下变异体子女的正常人类会不会奋起反对,比如对变异体的生理研究是否到位,有没有足够的理由以迫害新人类为开端开启一场战争——这都是制约他们脚步的因素。至少今年内,战争绝不会发生。倒是罗兰可以开始试着动员家人着手搬离s盟辖区——你的变异方向是器官增减的话,应该是世代承袭下来的变异家族,这里对你们来说不安全。”
罗兰懵懵地站在原地。
重要的信息太多,朱迪一时也无法决定该先消化哪个。
太宏大的东西暂时进不了她的脑子,当下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安琪的脑袋里竟装了这么多东西——这已经不是背地里使小阴招这么简单了。
因为吵到她睡觉,所以就被设法挤兑到其他宿舍去。
因为说了一句“变异人”,问了一声变异方向,就被拿来做什么社会性实验。
因为说了一声“古史无用”,就被忽悠到希斯特生化所去。
关键就连她这个学生物出身的、以及罗兰这个奇斯卡内部人员都没看出希斯特生化所有什么不对,安琪又凭什么知道?这就是真正的天才吗?
朱迪觉得胆寒。
如果再给朱迪一次机会,她宁可去之前的宿舍被迫晚睡,也很不愿意和这种人走得太近,总觉得不知道什么时候背后的刀子就要捅过来了。
她看向安琪:“如果没有今天这通谈话,你就不打算告诉罗兰这些了吗?你是怎么做到把这些话闷在心里这么久的?”
安琪说:“罗兰不是要去皮克西西研究所实习吗?我早就打算申请旁听。我本想在那里见到汉克姆教授后亲自劝她移民,因为我觉得单靠罗兰应该说不清楚——迪迪,你到底在担心什么?”
朱迪直截了当道:“你可以暂时不要叫我迪迪吗?我听着害怕。”
啊,好像吓着人了呢。
安琪暗叹。
其实她觉得她也没有朱迪想的那么可怕,因为她很明白是人都有优点和缺点,她并不是个会追求无瑕道德的人。
碰上大半夜不睡觉的室友是真没办法,她自己吵不动架,所以就请了朱迪这尊大佛来。
而且她寻思着朱迪来了之后她也没亏待姐妹,让她记日记什么的她也老实记了,平时宿舍里啥事不是朱迪说了算啊,她属实没想通朱迪现在是在闹哪门子的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