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默地听他们聊天,有时也会插插他们的话题。

    老教授不像外表那么严肃,相反的,说话十分风趣幽默。二者相比之下,徐清舟都显得比他刻板古派。

    吃完晚饭,两人又把老教授送回家去了。

    回到家,林筱玩手机时突然就想到了他为什么会如此眼熟。

    她在手机上搜索了她妈妈之前的新闻。当时的那桩案子是社会的重大恶性案件,所以采取的是公开审判的形式。

    林筱看了看审判的视频。

    果然!她看到她妈妈对面的辩护席上赫然站着一个眼熟的人影。只是他当时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发白,而且也没有现在这么老。

    林筱尝试着搜索了一下他的名字。

    搜索框里很快就跳出了这个案件的相关链接。

    她看着手机屏幕,怔怔发呆。

    “筱筱,快去洗澡。”徐清舟处理完卷宗,走到客厅叫她。

    林筱没有动身,而是坐在沙发上,无声的望着他。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惊讶有疑惑,甚至有一丝的恐慌。

    “怎么了?”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徐清舟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林筱拂开他的手,沉默的摇了摇头。

    徐清舟低头看了看她还发亮的手机屏幕,什么都知道了。

    他沉默了一会,才直视她的眼睛:“你都知道了?”

    林筱点头。

    徐清舟叹叹气:“其实,我应该一开始就告诉你的。当年你妈妈的那个案件,我老师确实是对方的辩护律师。”

    是真的入魔。林筱的心突然一阵抽紧。当年如果不是对方的辩护律师的功力太过深厚,而且找到的切入点特别的偏,那人怕是要判处死刑。可是,经过了他的一番雄辩,最后那人被判了无期徒刑。

    林筱对此一直耿耿于怀。所以那时候她就下定决心以后要当个律师,特别要当个为民除害的好律师。

    可是这一刻,林筱忽然很想逃离这里。

    徐清舟将她的身子转过来,认真的看着她说:“但是,筱筱。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虽然当时对方给出的辩护费用很高,但是我老师一分钱没要,全部都捐了出去。他说他受不起这些钱,这钱,也不是他应得的。”

    然后呢?林筱不知道为什么他还能讲得这么坦然。

    既然不是为了钱,那么他当时为对方辩护是为了什么?

    徐清舟一点一点的给她分析。

    “你知道,我们国家的司法审判系统常常会受到公众意识的干扰。有很多案件一开始并不会判那么重,但是因为公众的聚焦点在那里,而且民意翻天。所以很多时候,法院为了考虑公众的感受,常常将案件判得过重。我们都是学法律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是一种践踏司法制度的行为。如果国家的司法审判一直受到公众意识的干扰,那这个司法制度存在的意义何在?整个法律就会形同虚设。”

    “再则,当时的案件发生时你还小,你没有了解过你妈妈那桩案子的全部过程与证据。你妈妈当时受到侵害是事实,但是我老师当时辩护的只是其中一个人而已。”

    “你现在回过头去看,去了解。你就会发现,当时的案子有很多说不过去的疑点,而且警察取证时也有很多的违法之处。”

    “当然,我也不能告诉你我的老师有多么伟大。但是我跟了他这么多年,如果只是因为钱的话,他早就可以富甲一方了。可是他没有。这桩案子结束后,他就再也没有当过谁的辩护律师,而是一心投入了刑法的研究当中去。一直到今天,他才打算退休回家安享晚年。”

    他很详细的给林筱解释了一遍,并且把他老师接手这个案件的种种原因分析给她听。

    他的话说完了,林筱还是无动于衷。

    她的心情很复杂。徐清舟说的话确实句句都在理。特别是他们学法律的人,更加懂得要维护法律的公平与公正是有多艰难。也更懂得,程序的合法性又有多重要。

    西方的多少案子,明明犯罪人自己都大胆承认,可是最后却苦于证据搜集时程序违法的问题,而无法定罪。

    于是,很多民意干扰就上台了。

    可是,如此一来,审判将不再神圣,将不再公平公正!

    让民意远离法律,让法律发挥它自己的作用。这是他们学法律的人一直在坚守的,在为之努力的。

    可是说到底,她又怎么能马上释怀呢?

    林筱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可以送我去夏吟家吗?”

    徐清舟看着她,她的眼里写满了坚持与固执。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