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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一众匪徒头一回能消消停停地吃顿饭,没有破口对骂,更没有头破血流,秩序井然。
刘屠狗并没能比别人多分到半个馒头,要说陈洪玉这个性子,果然是敢跟当朝权相打擂台的主儿。
二爷一边儿腹诽一边儿又对这个不开窍的倔老头有些佩服,他嘴里大嚼,凑到正在细嚼慢咽的陈洪玉身边,笑道:“犯了啥事儿,一大把年纪给发配北边?”
陈洪玉眼皮低垂,不咸不淡地答道:“这支队伍上上下下几十号人,不知道老头子得罪了敖莽的,恐怕还真没有。”
刘屠狗难为情地咧嘴一笑,讪讪道:“见笑见笑,学艺不精,叫您老给看出来了。”
他的脸色猛地一变,压低声音森然道:“敖相要你死!”
这回陈洪玉却呵呵一笑,笑得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干枯的脸上也彷佛有了光泽,他看着二爷道:“敖莽不会杀我,所以你不是敖莽的人。”
刘屠狗诧异道:“这是什么道理?”
“敖莽其人,实乃不世出的枭雄,有天大野心亦有经世雄才。说他沽名钓誉也好,宰相度量也罢,总之,他……不屑杀我。”
陈洪玉的话中既有激赏赞叹,也有苦涩自嘲,偏偏听不出半分对敖莽的仇视愤恨。
看到刘屠狗眼中流露出的惊讶,陈洪玉摆摆手道:“若有一天你能见到敖莽,自然明白我为何这样说。老头子得罪人不少,即便他不杀我,未必没有别家,你随时都可动手。只是老头子自认相人极准,却有些看不透你,总觉得你一举一动均有深意,又似乎只是毫无机心的率性而为。”
刘屠狗大言不惭道:“陈老头你果然有些门道,不错,二爷行事,向来是不违本心、暗合天道!”
陈老头闻言一愣,脸上忽然露出缅怀的的神情。
“老头子当年得中进士后,曾有幸聆听上代天子师孟夫子的教诲,有两句话印象最是深刻。其中一句是……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他看着刘屠狗道:“若有赤子之心,自然一言一行皆合天道,可是这万丈红尘,谁能做到丝毫都不沾惹?佛主尚惧业力因果,又何况我等凡人。”
刘屠狗浑不在意陈洪玉的感慨,他没心没肺地笑道:“好一个赤子之心暗合天道,只冲这八个字,二爷定保你一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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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大堂烛火通明,除去四名当值的看守军卒,只有高子玉在独自饮酒。
他对面另外摆放了一套碗筷,显然在等人。
不知过了多久,一壶酒已少了半壶,驿站大堂正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一人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坐在了高子玉对面。
那人身量不高,方脸浓眉,看面容不过中年,两鬓却已染上白霜,让人无法确定他的真实年龄。
他解下腰间挂着的一根铁笛,放在桌上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看着高子玉道:“我不在的时候上面又送来个人?哪位勾录送来的,什么来路,修为如何?”
他径直问出一连串的问题,语气咄咄逼人,显得极为强势。
高子玉笑道:“许逊,我不会问你为何擅离职守,自然也不会打听新来囚犯背后是谁。”
押解正使许逊面色一沉,寒声道:“高子玉,诏狱不养废物和闲人,这一点你要记清楚!”
高子玉身材精瘦颀长,坐下要比许逊高出一头,他伸了个懒腰,看上去宛如一只长臂猿猴。
“诏狱什么德性我比你清楚,既然你敢抛下弟兄们失踪这半天,定是有上峰要向你面授机宜,说罢,什么事情要出动凶名赫赫的‘铁笛吹云’外加我这个半吊子宗师?”
许逊目光闪动,起身道:“你背后是哪位大人,大家心知肚明,就不要装模作样故作不知了,我只有一个章程,到了地头大家携手办差,个人恩怨事后再论!”
高子玉抬头看着站起身的许逊,笑道:“正该如此。你这个人,总喜欢高别人一头,这可不好,活不长的……”
许逊冷哼一声,却没有反驳:“少喝点酒,办砸了差事,大家一起死!我先歇了,下半夜换你。”
他说罢就往后堂走去,丝毫没碰桌上的酒菜。
高子玉瞟了一眼守门的几名军卒,仍是开口轻声道:“今天来的新人似是为陈洪玉而来,朝中巨擘斗法,咱们还是别搀和的好。一个炼气境,在你我手里翻不起什么大浪。”
许逊脚步不停,仿佛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