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在了脑海中,眼前一片闪烁着金光的黑。
老妇人的厉喝像穿破了雾障,尖锐又凌厉。
“铁慈,你忘记了铁氏皇族的荣光吗!”
铁慈咽下喉间一口腥,仰首,汗珠自下颌滴落,“没有!”
“啪!”
铁慈猛地一个抽搐,却在即将歪倒前伸手撑住了地。
指尖抠在了金砖缝隙里,嗤一声轻响金砖四分五裂。
“铁慈,你忘记了天赋神族的尊贵了吗?!”
“没有!”
“啪!”
狂雷伴随着烈电,卷着漫天的乌云,收拢了宇宙间巨力一束,呼啸着砸在少女清瘦的背脊上。
砰一声闷响,铁慈另一边手肘也砸在了地上,她最终还是没倒下,却没能控制住一口乌血喷出三尺。
“铁慈,你忘记了铁氏皇族曾经的耻辱了吗?!”
“没!有!”
风声收,雷停电灭,清净无为檀香弥漫的佛堂里,再次恢复了死气沉沉的静。
诫鞭只能三鞭,这是规矩。
萧太后说她不会坏了祖宗规矩。
铁慈双臂撑在地下,低声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想笑。
最守规矩的最不守规矩。天知道。
诫鞭三问,真难为她老人家从已经腐烂的皇族内卷里找出这么古老的旧例。
这还是铁氏皇族当年建国前,开国皇帝因为年轻时筚路蓝缕,磨折艰难,怕子孙后代享有了花花江山之后,便沉迷荣华,耽于享乐,失了祖宗们的锐意进取之意。特意设置的规矩。
荣光不必多言,耻辱指的是建国初期,大乾势弱,多次被周边大滇、兰纳、达延等国联合进攻,乾高宗更曾被俘过,还是举全国之力才赎了回来,是大乾历史上人人不敢忘的耻辱。
天赋神族是指早先这处大陆,有许多的天授之能者,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这类人越来越少,越来越珍贵,而铁氏家族是少有幸运能继承一部分天授之能的家族,最早起事时,也是以此为噱头,称天赋之能为神授,是上天降大任于铁氏,由此才于乱世崛起,夺天下之鼎,创百代之基。
随着血脉的继续稀释混杂,铁氏皇族继承天赋之能的人也在逐代减少,后来只剩下皇族嫡系才有可能,也因此三代之后,铁氏皇族便定下规矩,只有拥有天赋之能者,才能继承皇位。
天赋之能的开启有早有晚,有的生来就有,有的后天触发,最迟的,到十二岁也就一定显露端倪了。
而铁慈至今十六,没有天赋之能。
历史上那位倒霉的被俘的乾高宗,也是铁氏皇朝至今为止唯一一个没有天授之能的皇帝。
这便成了无天赋之能不能继承皇位派的最有力的佐证。
时隔数代,同样的境遇落在了这一朝。
从十二岁开始,铁慈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表面无甚变化,暗里一落千丈。
曾经为她风采折服的臣子们,开始劝父皇广纳后宫。在皇帝多年无所出之后,又开始劝皇帝过继偏支子弟。
曾经还算安稳的世家,开始蠢蠢欲动。
曾经立誓忠于大乾的三藩,以辽东为首,渐渐不再恭顺。
如果不是皇帝始终坚持铁慈的皇太女地位,坚持偏支也没有天赋之能那还不如铁慈,或许现在铁慈,要么在皇陵数虱子,要么在皇陵喂虫子。
只有太后,坚贞如一,从开始到如今,都对她不好。
有时候,对女人最恶毒的往往就是女人。
铁慈迟迟没有开启天授之能,太后便搬出了祖宗规矩。
诫鞭三问,在大乾皇族历史上也不过坚持了数年,就没有了继续。忆苦思甜这种事,从根本上来说就是没事找虐。既然天下已承平,江山都在我手,又何须卧薪尝胆?那是亡国之君才干的事呢。
但太后说,铁慈不驯散漫,还没有天赋之能,是皇族耻辱。这承载了老祖宗教训和期望的诫鞭,就该她好好承受着。
诫鞭老规矩是每年祭祖祭天时一次而已。可太后这时候又忘了规矩,心情好时来一次,心情不好来一次,来大姨妈来一次,不来大姨妈来一次,铁慈如果做了什么不合她意的事,也无需质问审查,啪啪啪就行了。
铁慈并不是逆来顺受的人,也试图反抗过,结果十三岁的少女,在绝对武力面前,受到了人生第一次惨痛的教训。
到如今,她听太后传召,依旧谈笑风生,从不带人,只熟练换上黑衣。
这些事,她没让父皇知道。
父皇知道,必定是鱼死网破。可是现在,网是遮天大网,鱼是受伤鱼苗,还没到拼死一挣的时候。
宫中处处是太后的人,撕破脸,某个深夜一床大被就能闷了她父皇去。
沉雄的脚步声隐入帘后,唰唰的鞭子拖地声响远去,地面留了一道深红的痕迹,隐约还有些细碎的血肉。
缓慢的脚步声响起,一步三停,独属于太后的步伐,铁慈每次听见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一只大腹便便的花斑癞蛤蟆。
花斑癞蛤蟆蹲在她身前,秋香色洒金的袍子拖在铁慈脸上,铁慈半趴着的姿势抬起头,抓住袍角擦了擦脸。
太后一双没什么情绪的眸子凝在她脸上,细声细气问她:“慈儿,你可有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