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蝗虫一下飞过两个县,直达海边,最后也不知去向了。
方老爹垂头丧气地回来了,将惨烈的灾情唠叨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叹道:“家里的粮食都存得不多了,本以为月底就能收谷子,能接上趟了。没想到就在这不到两个时辰里,一下全完了,家家都得挨饿了,想买粮吃,恐怕是买不起。十年前的蝗灾还没这么严重呢,最后粮食的价钱都翻了两番。”
洛生安慰他爹道:“灾情如此严重,朝廷应该会赈灾,到时候每家或许能分到一些粮食,如今新皇登基,可比十年前那老皇帝要体恤百姓多了。”
泽生却摇了摇头,“就怕知县或知府都不敢往朝廷上报,哪怕不得已呈上了实情,朝廷体恤灾民会拨粮食下来,便一路上得经过一层又一层的盘剥,恐怕到我们镇上已经不剩什么了,再分到每家,又能有多少?”
泽生这一说,一家人又陷入深深的忧虑中,他见他们都愁眉苦脸的,顿觉自己失了口。他转念一想,觉得情况也许没那么糟,又道:“也无需多担心,这一年里哪家哪户都存了些钱,到时候外省外县会运粮食过来卖,花钱买就是了。价钱虽然会很贵,怕是将一年攒下来的钱来买粮,也不一定能撑得明年早稻收割,但至少不会像十年前那般穷。那年我们都没饿死,今年还攒了这么些钱,又何必太忧心。”
方老爹觉得泽生说得对,再难也不会比十年前差,叹道:“本以为攒了这些钱,日子越来越好过了,平日里也舍得买肉吃,舍得买布做新衣裳了。没想到这蝗灾一过,家家都回到几年前的生活水平了。”
洛生还在心里默默算着那些钱能买多少粮,最后算来算去,觉得估计也能熬到明年的早稻,才稍稍放下心来。
张氏还在那断断续续地哭,一双眼早已红肿。方老爹朝她嚷道:“你再怎么哭,粮食也不可能长回来了,费这些眼泪做甚?”
张氏立马停住了哭声,去小茹的屋里拾尿布来洗。
泽生回到自己的屋,见小茹撩开衣裳正在给大宝喂奶呢,他惊喜地道:“你有奶了?”
小茹不好意思地朝泽生笑了笑,脸上带着一层淡淡的红晕,“刚来的,小宝吃了右边,现在大宝吃左边,都吃得香着呢。”
泽生想到这极好看的一对,他平时可是吃过好多遍呢,虽然里面没有奶,味道也很不错,一想到这,他不禁羞得脸上滚烫。
小茹知道他想什么了,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因为小芸还在一旁逗小宝玩呢,这种夫妻之间的话可不能在只有十二岁的妹妹面前说。
羞了好一会儿,泽生才恢复了平常色,继而又有些忧虑了,“今日遭了如此大灾,恐怕我们铺子的买卖也会差了,各家攒的钱都不一定够买一年的粮,哪里还舍得花钱买这些可有可无的。”
大宝吃得差不多了,小茹放下衣裳,竖着抱起大宝,心里一直在思虑着泽生说的话,也甚是忧心。
小茹根据前世的经验,道:“粮食的价钱肯定会大涨,估计能翻两三番去!我们怕也是白攒一年的钱了,不过……”她突然灵机一动,“泽生,你后日要去县城进货是吧?”
泽生点头道:“本来是这么打算的,可是现在这情况,怕是不必去了,没多少人会买的。”
“你明日就去,买一大牛车的粮,牛肯定拉不动,让爹和大哥也去!晚去一日,怕是要贵上不少!”
泽生顿悟,“对呀,我怎么没想到,明日买的话顶多比平时贵一点,要待后日,估计就贵得多了,越往后会越贵。明日我就和爹、大哥去买个两千斤粮食回来,这样就够一家人吃整整一年了!”
“嗯,明日是买自家吃的,后日再去买一车,留在铺子里卖!若是大家能在我们铺子里买得到粮,又何必去县城里买呢,你说是不是?”
泽生经小茹这么一点拨,仿佛看到了商机,哪怕是闹了蝗灾,他们也是有买卖可以做的,“明日不能只买一车,应该一下买两大车回来!我们自家新买的牛车不够用,可以再去借成叔家的。”
这下小茹有些不明白,“你是怕晚了一日,价钱会暴涨?”
“何止是暴涨的事,就怕各镇上的铺店老板全抢着买粮,怕是晚了一日,到时候想买都买不到了。我猜着再晚几日,就得去外县买粮了。”
小茹点头笑道:“不错,有觉悟。那你明日和爹、大哥早早的去,到时候可别和一群人抢,抢得头破血流的,那可不好。若是遇到争抢事件,你们可得离远一点,哪怕抢不到粮,总比受伤或惹出纷争要好。”
“你放心,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么,从来不爱和人家争抢的。”泽生得了这个主意,赶紧去告诉他爹和大哥了。方老爹和洛生听了甚觉有理,刚才的忧虑顿解了一半。
张氏在旁听了还补一句:“家家户户都只有这么一担子菜,怕是过了几日就都没菜吃了,地里的野菜都被蝗虫差不多啃个精光。泽生,买好了粮,过几日你再进些菜来卖吧,应该也能卖掉的。”
泽生笑道:“看来娘还挺有生意经的。”
张氏却笑不出来,想到四亩稻谷就这么没了,加上洛生和泽生的,一共十二亩,一家人全年的口粮啊!她是想想就心痛如刀割。
方老爹突然站了起来,“洛生、泽生,快!我们赶紧去池塘里捉鱼,哪怕是鱼苗也行啊!”
他们赶紧找鱼笼、鱼网,挑着一担箩赶往池塘。
有几家人比他们反应更快,已经捉了好一些了。以前小鱼及鱼苗没人愿抓的,太难抓且不说,也想等它们长大一点。
这下没粮没菜了,谁还等得及它们长大呀,才一会儿池塘里便挤满了人。泽生他们父子三人并没抓到多少,因为最近闹干旱,水很浅,池塘里的泥都被村民们搅起来了,怕是没有什么漏网之鱼了。
若按以前,这个季节在田里也能抓到泥鳅的,只因田里都干得没什么泥了,这时根本找不到泥鳅。
才搅完池塘里的泥,一群人又跑向河里。河水也快干涸了,水只没到小腿肚。他们又把河水翻个朝底天。
最终泽生他们父子三人抓回来了二十几条小鱼和一小篓鱼苗。
张氏用手拔弄几下瞧了瞧,道:“有这些总比没有的强,泽生,拿十几条小鱼到你屋里去吧,留着做给小茹吃,今日她来奶了,还得再补补。”
泽生才将小鱼拿回自己的屋,方老爹又张罗着让他们跟着一起去山上挖野芋。蝗虫吃了地上长的粮和菜,但是地底下的东西还都留着呢。
他们一到山上,又见许多人比他们早到,都埋头挖呀挖。
如此忙活了一日,总算从水里和地底下弄回一些吃的来,好歹这些吃的能对付几日,这些可都是不需花钱买的。待这些吃完了,再花钱去买菜吃吧,能省一点是一点。
泽生在灶上煮着鱼,小茹抱着小宝喂奶。喂到一半,小茹想起极为重要的事来,“泽生,晚上你可能得睡在铺子里了。”
“为啥?”泽生不解,因为平时这里的民风很好,极少出现偷窃之事。
“我怕晚上会有人去铺子里偷东西,如今家家都没粮了,池塘和地底下都被大家掏空了,有些平时不太老实的人,肯定会惦记我们的铺子。你不仅晚上要在铺子里睡,还得多往门上加把大锁,门也得加固钉牢一些。”
泽生想到这一日大家抓鱼和挖野芋的疯狂劲,顿觉小茹考虑得周到,“可是……这样晚上我就不能起夜照顾孩子了,你一个人岂不是太辛苦?”
“反正我晚上得起来喂奶,顺便给孩子换尿布就行了。这样确实会累一些,两个孩子半夜轮流吃奶,恐怕我就得抱着他们坐大半个时辰。好在他们没有黑白颠倒,不闹夜,白日里又有小清和小芸,她们俩一人带一个,我就能多歇息了,你不用担忧。”
小茹见小宝吃了这么久,怕把他撑着了,便轻轻抽出乳、头,小宝就松开了嘴,没有再咬着不放,看样子他的确是吃饱了。
小宝吃饱了,还得喂大宝呢。小茹揉了揉腰,长时间保持这种坐姿还真够累着。她便躺下来喂大宝,她也知道这样喂不好,因为自己太累了,怕喂到一半时睡着了,而孩子吃饱后也容易睡着,若是没有吐出乳、头,孩子会呼吸不畅的。
小茹便嘱咐着妹妹,“小芸,以后每次我躺着喂奶时,你就在旁提醒着我,别让我睡着了。”
小芸应声点头。
泽生在旁听了有些心酸,觉得小茹光喂奶就够累的了,“晚上我还是在家睡吧,半夜里小芸要和小清一起睡,若我不在的话,没人提醒你。”
“你放心好了,半夜喂奶我就坐着喂。腰也只是有一点点酸,等出了月子,我多出门活动活动,应该就会好的。你可别为这点小事操心,若是铺子里的东西被人偷没了,可是连买粮的钱都没有。”
泽生只好点头答应了,此时的钱与粮可都关乎人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