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生,”曹麟牵着她的手走过来, 道, “这是慧如, 你从前见过, 可还记得?”
她面上浮起些赧色,忙低头行礼:“慧如拜见女君。”
我看着她,少顷,又看看曹麟。只见他双眸闪闪, 脸上带着晕红之色。
心中压下万千疑惑, 我笑了笑。
“自是记得。”我说, “不必客气。”说罢,我看向曹麟, “阿麟, 我有些事要与你商议,且借一步说话。”
曹麟一愣, 应了声,随后看向伏姬。
伏姬的唇角微微抿了抿, 眸波嫣然。
曹麟亦微笑,跟我走进了屋子里。
“这是怎么回事?”关上门之后, 我劈头便问, “当年你不是说将她处置了, 如今怎又跑出个慧如?”
曹麟苦笑:“我也想将她处置了,可她一个弱女子,也不曾做下伤天害理之事, 只是因为看到了我等偷书便要丢了性命,实在忍心不得。”
我瞅着他:“而后呢?”
“而后,我本想让她自寻活路,便放了她。不料一个月后,我回到雒阳,路过街上,发现她瘦弱不看,在一群流民之中去抢大户布施的粥,还被街头的闲人欺辱,我实在看不过,便将她救了回来。”
我:“……”
曹麟看我神色,忙道:“霓生,我可不是滥好人。你不知慧如的身世,也甚是可怜。她原本是个官家的闺秀,慧如乃是本名。她比你我小一岁,十四岁之时,因得父亲坐罪入了奴,被尚方售卖。先是倡家的人见她生得好,将她买了去。而后,荀尚的一个旧部将她看上,又将她买去,献给了荀尚。她在荀府中不曾过过一天好日子,荀尚的夫人见了她就非打即骂,过得连婢女也不如。后来她虽被我放走,可她到底在闺阁长大,后来即便沦落,所学也是娱人之技,无法自食其力。她无处可去,又不肯再进风尘之所,我若不帮忙,便只能在街头饿死。”
我觉得额角跳了一下,伸手揉了揉。
“这些都是她与你说的?”我问。
“自然是。”曹麟道,“我知道你何意,你想说这些许是她诓我上钩的假话,父亲也这般说。”
“哦?”我瞅着他,“曹叔也这般想?”
曹麟神色不满:“霓生,你莫非与父亲一样,总觉得我单纯无知,易为女色所惑,被人诓骗?”
不是么……
我说:“曹叔也是关心你,怕你走错了路。”
曹麟反驳道:“他不让你和桓公子一起亦是这般道理,你可听了他的?”
此言甚是有理,我结舌。
曹麟道:“且慧如说的确是实话,我派人照着她说的去打探过,全对得上。她父亲已经在狱中亡故,兄弟流放充军,姊妹亦被卖往四方不知下落。霓生,你也是受过苦的人,对这般处境应当更感同身受才是。”
我不想反被他教训一番,讪讪然。
“我哪里不同情她了,不过问问,总该知根知底才是。”我嗫嚅着,岔开话,“你喜欢她?”
曹麟的脸倏而涨红。
“嗯。”他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随后即刻又道,“我可不是见色起心。霓生,她为人甚好,且并非贪图享乐好逸恶劳之人。她跟随我去了荆州之后,便每日在织场劳作,如今手上都是厚茧。我也是见她好,才慢慢喜欢上了她。”
我看着他着急的样子,不由地笑了笑。
“她既要在织场劳作,如今怎又来了钟离县?”我说。
曹麟挠挠头:“她知道我要来出征,放心不下。”
那说话的神气颇有几分得意。
我瞅他一眼,道:“曹叔仍不喜欢她么?”。
说到这个,曹麟的目光有些黯然,“嗯”一声。
“为何?”
曹麟道:“他总觉得慧如跟着我是别有所图,且从前不清白,会拖累我。”
我想了想,问他:“你当初收留慧如,将她带去荆州,可都问过曹叔?”
“不曾。”曹麟讪讪,“我瞒着他做的。”
我了然。
那时,曹叔和曹麟劫了荀尚的后院,官府到处在他们和那些金子,只不过因为他们的脸易了容,无人能认出来,故一无所获。而唯一见过他们的,就是伏姬。倘若伏姬向官府供认出来,那么不仅是曹麟和一干手下,只怕连我也会牵扯进去。
这般大事,定要将手脚收拾干净才是。而曹麟不但私自将伏姬放了,还将她带去了荆州,自然是犯了曹叔的大忌讳。
“想来曹叔也训斥了你。”我说。
“训了好多回。”曹麟道,“可我觉得我不曾做错。我重新遇到慧如之事,那事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宁可沦落街头挨饿受冻也不曾向官府揭发,可见是个明理有义之人。”
我无奈道:“这不过是凑巧遇到了一个有义之人,若她不是呢?只怕你我及明光道都要落难。曹叔恼的是你行事任性,不瞻前顾后,险些惹下大祸。”
曹麟赧然,没有反驳。
我看着他愧疚的模样,知道曹叔必是教训过他多次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仍然没有放弃伏姬,可见是对她动了真心。
对于曹叔来说,一切都要从大业着想。他那般严谨之人,因曹麟行事不周二队伏姬落下芥蒂,自然在所难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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