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说不清,故一条一条记清楚,以作应对。
公子没有多言,问完之后,只让崔容将他押下去,不必声张。
待得帐中只剩下我和公子,我问他:“接下来你欲如何?处置马銮么?”
公子靠在凭几上,用手指按了按眉心,少顷,睁开眼。
“处置他并非首要。”他冷冷道,“当下最紧迫之事,乃在城防。”
“城防?”我问。
公子颔首,望着掀开的帐门,长吁一口气。
“霓生,”他说,“这营中不可久留,今夜我等须撤入城中。”
武威周围,有些险峻可依,但最紧要的关口,便是百里外的山险,如今已经被鲜卑人占据。而从那里到武威,皆一马平川之地,无以设防,鲜卑人一夜之间即可兵临城下。而武威城外虽有外军驻守,但以这些将士孱弱之态,只怕也难以抵挡。
当然,武威郡驻军,并不止武威城一处。附近的姑臧、揖次、显美等县城亦各有千余驻军不等,可与武威城互为犄角呼应。但那都是为了对付羌胡等小股袭扰而设,万人以上的大军攻来,凭他们无法招架。而别的郡县,则更为遥远,且兵力不及武威,可以寄望的援师,便只有秦国。
郑佗这蠢货,鲜卑人退却之后便无所作为,一旦鲜卑人发难,武威城便只有任人宰割。
“秦王若早知晓凉州之事,且怀有劝你来坐镇河西之心,当也想到了你会往秦国求援。”我思索着,对公子道,“以他的谋略,必不会坐等公子求援,秦国的援师说不定已在路上。”
公子道:“秦王意欲何为,我等尚且不知,不可存侥幸之心。我等须预敌从宽,先专心自救。”
此话有理,我亦是认同。
公子的意图,便是死马权作活马医,将外军的人马都撤入城中,与刺史府兵马合作一处,以备万一。
他将幕府和外军营中所有的属吏将官都召集了来,将各营入城之后的职责分派下去,令即刻拔营入城。
众人得了令,自不敢懈怠,在各营将官的催促下,收拾起来。
不过营中的将士懈怠惯了,难免拖拖拉拉,入夜许久也不仍不可成行。公子下令除粮草、兵器及御寒之物外,一应物什皆可抛下。下邳王留下的大帐,里面各色精美的器物,公子也全无不舍之意,只教人取了地图。
待得各营终于整装完毕,公子径自离开大帐,也不乘车,骑上马领兵在前。
可公子还未出大营,郑佗那边的长史就匆匆赶来,向公子询问此举何意。
“我已遣使者禀报郑刺史。”公子道,“鲜卑人就在百里之外,为防其突袭,合兵守城。”
长史道:“郑刺史说,鲜卑人不过蝼蚁之辈,都督当以攻为守,将敌驱逐。当今夜色已至,城门落锁下钥,大军突然入城,恐引得城中百姓不安。”
公子沉下脸,目光冷峻:“我乃奉朝廷之命,都督关中诸军事。莫说武威,凉州所有兵马皆在我节制之下,郑刺史莫非有阻挠之心?”
那长史闻言,面色一变,忙好言解释。
公子不加理会,率兵入城。守城的兵将虽属刺史府管辖,但在关中都督的旗号面前,亦不敢造次,开门迎大军入内。
各营皆按先前分拨之务,往各处城防要地进驻,公子在都督府前下了马,正要与幕府众人入内议事,郑佗亲自来到。
他有些神色不悦,道:“我闻都督令人接管了城中各处仓廪,这是为何?”
“自是为了守城。”公子道,“此乃非常之时,仓廪中所有用物,当一并调配。”
“桓都督何必如此慌张。”郑佗道,“这大半月来,鲜卑人龟缩山间不敢上前一步,有甚可怕?”
公子道:“鲜卑人占据险要,一旦突袭,大营危矣。将大军撤入城中,进可攻,退可守,岂非两全其美。”说罢,他意味深长,“我出征时,朝廷授以临机处置之权,凉州府库亦在其中。刺史莫非不舍?”
郑佗看着公子,少顷,干笑一声:“都督哪里话,既是朝廷之命,我岂敢不从。”说罢,悻悻而去。
公子不多言语,令崔容带人去往各处府库清点物什,以备调配。
我在旁边跟着,看着他与一众幕僚议事,一直到夜深,众人才纷纷散去。
“霓生,”待得屋子里再度剩下我们两人,公子喝一口水,眉头仍微微蹙着,转头问我,“依你所见,可还有未竟之事?”
我哂然,摇摇头:“无。”
这不是诳他。这三年里,他领兵数次,这般应对之事做得颇为熟稔。我跟在他身旁听了半天,发现自己已经没有能插得上嘴的地方。
公子却是不太相信:“真的?”
我说:“自是真的。只是还有一事须防范。”
公子问:“何事?”
我说:“人心。那些将士的模样,公子也见了,只怕难以迎敌。”
公子目光闪了闪。
“我自有办法。”他说。
“何法?”我问。
公子还未开口,外头有人来禀报,说参军马銮回来了,正在外面求见。
公子神色平和,吩咐让他进来。
“霓生,你说那些军士受尽苦楚,除了吃饱穿暖,最期待何事?”公子看着外面的夜色,目光深深,“替天行道,是么?”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