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窗外?”
我:“……”
这事的确是我干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我,要怪就怪那药实在难吃,而我知道更易于下口的方子,于是偷偷倒了,打算瞒着公子自己出去配一剂。岂料,公子昨日来看我时,觉得屋子里太闷,就去开了窗。那药味还未散,一下被他察觉了出来。
我觉得公子前世大概是一只狗。当然,不是普通的黄狗,而是漂亮的长毛细犬之类的,四肢修长神态优雅,但一旦嗅到猎物就会不要命地猛追……
“公子,”我神色无改,道,“我全都服了,否则怎会恢复得这般快。”
公子看了看我,许是觉得我面色和精神的确看着好了许多,“嗯”一声。
“霓生,”过了会,公子道,“太后的病,今日又不好了。”
我讶然:“如何不好?”
公子道:“前阵子好了许多,能走能动,但昨夜又染了风寒。我回府之前,入宫探望了一趟,她咳得甚是要紧。”
我颔首。
“霓生,”公子道,“你先前说过,太后的病越是不好,皇后下手便越快。以你所见,近来可有甚动手的征兆?”
“尚无。”我说,看着他,“公子可是在担忧表公子?”
公子看我一眼:“嗯。”
我沉吟,问:“表公子追随保皇太孙之事,公子如何看待?”
公子道:“逸之行事的因由,我亦赞同。天下动荡之祸,皆起于萧墙。由皇太孙继位,确比其他皇子更为稳妥。”停了停,却道,“只怕淮阴侯和我母亲,亦与皇后一般,不乐见如此。”
他平日甚少评论沈氏和桓氏行事,偶尔说起,倒是一针见血。
我说:“可公子仍然愿意助表公子一臂之力。”
公子唇角弯起一丝苦笑,却道:“你不是亦出手帮了逸之?”
我说:“我看公子必不坐视,这才帮了沈公子。”
“是么?”公子看着我。
“自然是。”我理直气壮。
我想与他直视,可莫名的,当我触到他的目光,过不了多久,借着给他系衣带,自觉躲开。
桓瓖那不正经的。我心想,说不定是他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异术,借着跟我说话的时候给我下了咒……
这些天来,我早晚与公子相处时,皆与往日无异。有时也聊天,各无忌讳。
不过仍然有些不同。
比如有时候,我转回头来,会发现公子看着我。
目光相对的一瞬,他唇角弯了弯,而后,才大方转开眼睛,似乎并不在乎我发现。
而每到这时,那个不自在的人,便成了我。
我的脸上发热,心莫名地加快蹦跳,仿佛那个偷觑的人就是我一样……
不可上当,不可上当……我心里暗暗道。
,忽然,外面传来些吵吵的声音。
“公子!”青玄跑进来,有些不安之色,“天上有彗星!”
心头一动,我听着这话,即刻跑了出去。
天色已经暗下,还未全黑,却是晴朗无云。我走到院子里举目望去,只见西北处,确有一颗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犹如天空中一道新愈的伤痕。
“这就是你说的那彗星?”公子也跟着走了出来,问道。
“正是。”我说着,收回目光,看向公子惊诧的脸。
“公子方才不是问起了征兆?”我叹口气,“这便是征兆。”
彗星一向被视为不吉。
这个月天空中异象频出,前有萤火守心,后有彗星凌空,雒阳城中无论平头百姓还是高门贵胄,皆不免惶惶然,流言四起。
长公主这般笃信神仙方士的人,自不在例外,当夜就找了我去,让我给她解读天象。我在她面前胡诌了一通,说那就就算是凶兆,也是凶在中宫,让她放心。
我算着平原王什么时候会来找我,他没有令我失望。
第二日早晨,公子照样去了官署。我在公子的房里,正给他整理着衣柜里常用的衣服,一个仆人走来,说桓府外有个人找我,说是我的同乡。
同乡?我首先想到了陶氏,忙放下手中的物什,走出门去。
但待得到了门外,却见那人的模样全然陌生。
我疑惑道:“足下……”
“在下的主人近日不适,听闻郎君会卜卦,想请郎君去为他算一算。”那人笑笑,道。
“哦?”我打量着他,只见他衣着齐整,并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奴仆。
“不知足下主人在何处?”
他说:“就在东阳门外,门前栽了五棵柏的便是。”
我了然。
东阳门外门前栽柏树的,只有平原王府。
“如此,不知足下主人何时在家?”我自若道。
那人道:“主人说了,今日都在家中等候郎君,郎君何时登门皆可。”
我颔首:“烦回去告知,我午后便到。”
那人应下,与我行了礼,转身走开。
平原王两年前成婚,皇帝为了在宫外开了府,新建了府邸。故而这王府颇为崭新,地段也甚是不错,周围都是宗室贵胄的居所,雅致静谧。
先前,长公主曾问我,如何让皇后去明秀宫。
其实这很简单,我自然不会直接去找皇后。不过皇后和长公主一样,对自己的儿子甚为疼爱。就算我有机会走到她面前吹出花来,她也未必会听,但她一定会听平原王的。
我到了门前的时候,早晨来见我的人已经等候在了那里,看到我,上前见了礼,也不多言,径自引我走入了府中。
平原王就在堂上,如我所料,还有庞玄。
二人正在说话,见我进来,停住了话头。庞玄已经没有了上次看我时的睥睨之态。他立在平原王的身旁,眼睛打量着我,有了些好奇之色。
“云霓生,”平原王依旧和气,“我就知道你定然如约而至,且坐。”
我谢了平原王,却只敢坐半席,神色不安:“殿下,奴婢是乘隙偷偷出来,若回去迟了,只恐主人发觉。”
平原王露出讶色:“哦?我见平日元初与姑母待你不错,不想竟也这般苛刻?”
“这……”我讪讪:“奴婢乃低微之人,不敢妄议主人。”
“这有甚不敢,到了我面前,莫非这天下还有甚忌讳之事不能说?”平原王说着,却是一叹,对庞玄道,“不过霓生有这般本事,换了谁人,定然亦是不肯放手。”
庞玄没说话,只微微颔首。
我忙道:“殿下抬爱,奴婢惭愧。不知殿下今日召奴婢来,有和吩咐?”
“吩咐说不上。”平原王道,“云霓生,我今日召你来,乃是有一事。上回在桓府中晤面,我常想起你。木秀于林而风必摧之,天下贤才多为时运而困,岂不教人欷歔。你身怀大才,在这桓府中为奴,实为可惜。今日你便莫回去了,就在我这王府留下,如何?”
我一愣。
这平原王做事之霸道倒是出乎我意料,把我找来,竟是不想放人,在别人眼中,岂非我巴巴地来投奔了他。
“殿下……这……”我慌张再拜,“奴婢不敢!”
“你是怕我姑母他们不肯放过?”平原王一笑,不紧不慢,“我自会与他们说,这天下,还没有我这王府中要不到的人。”
我结结巴巴:“奴婢愚钝……不知奴婢在王府中,有何事可为殿下效劳。”
“不是在我这王府中,而是在宫中。”平原王微笑,“我母后身边正缺一名女史,你去了,正好堪为大用。只要你今日留下,不仅不必再为奴婢,还可有官身。将来在宫中见了我姑母和元初,他们不但不可呼喝你,还须得对你恭恭敬敬,而将来荣华富贵,亦少不得你。云霓生,你觉得如何?”
平原王不愧是亲身体会过扬眉吐气之感,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动人心弦。
可惜对我而言,不过是画饼。
我心想,也不过是让我卖命罢了,还不如说出一次主意便赏我我多少金子多少地来得实在。
“殿下,奴婢不敢!”我作惶恐状,伏拜在地。
庞玄皱眉:“云霓生,你莫不识好歹。”
我说:“并非奴婢不识好歹,而是奴婢担忧对殿下和中宫不利。”
平原王和庞玄皆讶然。
“怎讲?”平原王道。
我说:“殿下可知晓奴婢为桓公子辅弼之事?”
“知晓。”平原王道,“不就是为他挡了灾?”
我说:“殿下可知,这挡灾之理?”
平原王停顿片刻,道:“何谓挡灾之理?”
我说:“奴婢曾向殿下禀过,奴婢虽通晓异术,然因命格缺损,命运多舛。此命格甚为凶悍,不仅奴婢自己,连奴婢身边之人亦要受此拖累。如奴婢家人,便是此例。然若遇到命数互补之人,则不但可相安无事,还可为之辅弼,公子便是其一。故多年以来,奴婢唯与桓府相安无事。可若到了殿下与中宫身边,难保不生灾患之事。殿下一心为奴婢计议,奴婢却招致祸患,岂非大罪过?奴婢便是肝脑涂地也不敢答应,还请殿下明鉴。”
平原王看着我,果然露出犹疑之色。
少顷,他看向庞玄。
庞玄亦是不语,神色不定。
“原来是这般。”过了好一会,平原王道。说罢,他却是冷冷一笑,“那么如此说来,我要置元初及姑母于死地,岂非要先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