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眼角湿润,举帕清点。
在座众人闻言,无不露出感慨忧心之色。
我偷眼瞅了瞅谢妃,她低眉垂眸,神色并无波动。
谢歆忙道:“圣上必有天佑,可逢凶化吉,公主切莫过于悲伤才是。”
大长公主颔首,叹口气:“君侯所言甚是,却是妾失态了。”说罢,她微笑,看向皇太孙,露出慈爱之色。
“多日不见,太孙可是又长高了?”她向太子妃问道。
太子妃的脸上终于有了些神色,淡淡一笑,向大长公主道:“长高是不曾,就是前些日子受了凉,发热一场,瘦了些。”说罢,她让太孙上前去,让大长公主端详。
大长公主拉过太孙的手,打量着,神色心疼:“怎会着凉?必是宫人们伺候不周。”
太子妃道:“宫人倒是尽心,只是他夜里睡不安稳,总踢开褥子。”
大长公主有嘘寒问暖一番,感慨道道:“看着太孙,妾便又想起当年来。犹记得太孙出世时,先帝来看,将他抱在怀中,高兴不已。而圣上幼时,亦似太孙这般聪颖懂事。想来待他长大之后,必是一位威服四海的明君。”
此言出来,在座众人神色皆微变。
太子妃望着大长公主,目光动了动。
“公主过誉。”谢歆忙道。
“甚过誉?”大长公主不以为然,“皇太孙乃圣上亲自所封,自是龙凤之姿。”说罢,看了看谢歆,道,“君侯甚是精神,妾记得,君侯的岁数与相差无几。”
谢歆道:“在下已年近六十。”
大长公主笑笑:“妾亦五十有余。”
她叹口气,“我等这般岁数,已是半截入土,此生还有何企盼?不过惟愿后辈平安顺遂,无病无灾。如太孙般,妾为姑祖,岂有不爱之理?且圣上如今病势,想来诸位亦知晓,一旦山陵崩,太孙便是圣上身后所托。”
谢歆唯唯应着,与身旁的兄弟相觑。
大长公主又说起些小儿日常病症,对太子妃嘱咐了几句。太子妃答应着,面上已有了感激之色。
在堂上又闲聊了半个时辰,大长公主望望天色,说时辰不早,起身告辞。
谢氏众人忙起身行礼,簇拥着将大长公主送到门前。
大长公主正要上车,似想起什么,回头对谢歆的夫人郭氏道:“妾那娣氏昌邑侯夫人,想来夫人也识得。”郭氏道:“昌邑侯夫人的兄长王侍郎,与我家有亲,侯府亦相距不远,逢年过节皆有来往,甚是相熟。”
大长公主颔首,道:“她府中从江南移栽的秋牡丹,今年长势甚好。听闻夫人亦喜好花木,待那花开之时,夫人带上家中女眷,与妾同往观赏,如何?”
郭氏莞尔,礼道:“公主美意,却之不恭。”
马车辚辚走起,往回望,那些人仍在门前张望,似恋恋不舍。
大长公主已有些疲惫,闭目养神。
“他们散了?”过了一会,她问。
我答道:“还不曾,仍在门前。”
大长公主唇角弯了弯。
我说:“公主方才甚为恳切,谢妃等人当是已动心。”
“不可操之过急。”大长公主缓缓道,“谢歆此人,如谢暄一般圆滑,非三言两语可打动。”
我了然,不再多言。
“你近来总在母亲那边么?”夜里,我服侍公子入寝的时候,他突然问我。
我说:“公主身边的女官张氏病了,时而便唤我去服侍。”
公子皱眉:“府中这么多人,为何要你去?”
我说:“许是大长公主觉得我伶俐。”说罢,我看着他,“不然,公子以为是为何?”
公子道:“母亲近来总为朝中之事忧心,可是寻你去问卜?”
虽然不全对,但也中了七分。
我不置可否,道:“公主寝食不安,若卜问可解忧,亦未尝不可。”
公子道:“社稷之事,求问鬼神终非正道。”
“哦?”我说,“以公子所见,何为正道?”
公子道:“自是以肱股之力,匡扶帝业。”
“如此,谁能匡扶?”
公子没有言语。
“霓生,”过了一会,他开口道,“我今日在殿上,已经请辞。”
我愣了愣,以为我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