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之后,他抬起袖子擦拭掉嘴角的水迹。
“陆大头是个好家伙,走的可安详?”
陆司令战场阵亡的消息早就传遍了运城的每一个角落,挨了敌军数不清的枪子儿,断然称不上安详。
然而陆沅君却点点头:“家父死社稷江山,保家国百姓,寻了处依山傍水的地方下葬,自然安详。”
“与我说说,你今日讲了什么课?”
知晓了她的父亲是目不识丁的陆大头,吴教授对眼前的陆沅君兴味更浓了,难不成真的叫大老粗教出个女秀才不成。
陆沅君也不犯怵,简略的把课上的论点叙述了一番。
吴校长听完捏着下巴,若有所思,学校里还没有听过这样的课。
“有点意思。”
他在桌面上翻找了一番,抽出了一本册子,朝着陆沅君扔了过去。
“念。”
陆沅君接下之后,对上了英国文学史几个大字,随手翻开了一页,朗声念了起来。
吴校长闭上眼睛,听着从她唇齿间冒出的每一个单词,恍如置身在了南春坊,左右都是金发碧眼的洋人一般。
只是有一点,这洋人似乎……
“你在何处上的学?”
吴校长睁开眼睛,示意她可以停下了。
“英吉利。”
陆沅君念的口干舌燥,只回了简单的三个字。
“可怎么听着像是美利坚人士呢?”
吴校长见惯了怪人,头一回见到像陆沅君这么怪的人。
“美语听起来粗鄙,为何不学更为优雅的剑桥口音?”
“那吴先生为何要说白话文呢?”
陆沅君不做回答,把问题抛了回去。
“我……”
为自由,为了让书中的奥义不再晦涩难懂,为了让更多的人理解真理。
想到这里,吴校长端起茶杯,鼻尖嗅到了浓重的酒精味道。仰着脖子一口饮尽,舌尖抵到了一根茶叶梗,吴校长将其吐了出来。
“下周起,季泉明的小教室是你的。”
不就是用美语来讲英国文学么,算不得大事。
“教资二十银元每月,车马费可以令找我来报。”
一个铜元可买十颗糖,街边儿的早点大饼油条一餐。两铜元便能买一瓶摩登的荷兰汽水,四铜元能去饭庄里吃一大碗肉面,还能听评书呢。
一银元可兑换百又二十八枚铜元,二十银元每月,是个拿得出手的,排场的薪资了。
可陆沅君又不差这点钱,光是她的耳坠子,就不止这个价钱。
然而季泉明的小教室,对陆沅君来说,吸引力实在是太大。
“好。”
若是让女学生抢了自己的饭碗,恐怕他季泉明这辈子都不会再打女学生的主意了。
她也没打算回家征询母亲的意见,当即就应了下来。
吴校长闻言笑了笑,果然是陆大头的亲生闺女,若不是这份脾气,他还真以为陆夫人给大头脑袋上戴绿帽子了呢。
抬手指向门,丝毫不拖泥带水,吴校长送起客来。陆沅君更不是磨蹭的人,当即转身走了出去。
冀大的园内,有一汪盈盈的湖水,路过的时候,陆沅君在将小枪放进包中之前,对准了湖面。
且慢。
吴校长是怎么看出她枪中没有子弹的呢?
明明她演的不错呀,起码除了校长之外,所有人都买账了的。
校长室内一切发生的太快,她被晃了神,出来以后方才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站在湖边停下了脚步。
沉思的时候,不经意间,食指轻轻的按下了板机。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湖水中央炸起了轩然大波,水花从湖心冲上了岸。小枪的后坐力本不大,可因着来的太过突然,陆沅君一时不防整个人弹摔在了地上。
“???”
校园内的学生们闻声四散而逃,陆小姐爬起来时头发杂乱着,狼狈不堪。
明明拿的是空枪,是她用来装样子吓唬人的,为何里头会有子弹呢?
一条鱼翻着白色的肚皮,从湖底漂浮了上来,鲜红色的血四散开来。
与此同时,陆宅。
陆沅君的娘亲正抱着死去陆司令的大脑袋黑白照片坐在榻上,摇摇晃晃的说着话。
“咱闺女和你一样,忘性大,枪里没有子弹就出门了。”
陆夫人头上插满了金钗,耳朵上戴着红宝石的饰品,身形丰腴,一看就是富贵极了人家。
“那还不被人家欺负呀?你放心,我给她在里头添上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