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第十日。
果然,靳如泌带着三个贴身丫鬟银月、圆荷和方荇闯入这炼丹阁。
“你来干什么?”青儿挺在银月的跟前,不让银月开道,银月无法开道,靳如泌也就不能过去。
“好大胆的青儿!二夫人可说了!要把贱婢青儿卖到青州妓寨去了。”
银月眼里浮现一抹狠辣的光。
“散开!”靳如泌一只手扶着尚未显怀的肚子,对炼丹阁的人道,“靳云轻,十日已过,你可要滚了!”
靳云轻走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挎了一个锦绣包袱,冷冷得道,“哼,用完即弃这个道理,我是知道的。”
“哟,还挺知趣的嘛。”靳如泌用手帕掩盖口鼻嗤嗤一笑,“不错,正是老祖宗的命令!就连侯爷爹爹也不能违抗!”
“大小姐!”
“大小姐!”
奶嬷嬷阮氏也走了出来,跟在云轻后边,青儿眼眶满是眼泪。
“青儿,你要跟着我么?可不要嫌水月庵太过寂寥。”靳云轻冷嘲一笑。
“青儿矢志不移追随大小姐。”
青儿知道,走出侯府说不定是一条生路也说不定。留下来,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等着被卖到青州妓寨。
“咱们走。”
靳如泌用手撑着后腰,作了一个挺着大腹便便的动作。
切,真是叫人恶心!
青儿给了靳如泌背影一记毒辣的目光,旋即看着靳云轻大姐,目光才变得温暖,柔情。
青儿她没有什么,只是为了大小姐云轻打抱不平,转而对云轻道,“大小姐,谢谢让青儿跟着您。”
青儿忍不住湿润了,她倒不是怕此次路途遥远,青儿她是不忍心大小姐如此,在大夫人还在世那会,云轻大小姐哪一天不是活在大夫人的庇佑之中,何曾吃过半丁儿的苦?
“老身以为,老祖宗不会舍得让你去那么寒凉地,哎,她终究还是让你去了。老祖宗可真够狠心的……”
奶嬷嬷双手环扣云轻的手,“大小姐,老身也陪你一同去。”
云轻摇摇头,“不,奶嬷嬷,你万万不能去,你身子骨弱,肯定禁不起舟车劳顿、寒霜风雪,你对莫氏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威胁,她暂时还不会加害于你,你且安生呆在府中。”
“我这把老骨头禁不起舟车劳顿、寒霜风雪,大小姐您就禁得起?”奶嬷嬷忍不住眼泪簌簌而下,“如果大夫人还世的话,绝不会让您受这种苦头!这三年来,大小姐您的苦已经太多太多了哟。”
奶嬷嬷推心置腹的话语,逼得靳云轻的心又是一软,跟这个所谓的永乐侯府列位亲人比起来,奶嬷嬷阮氏更像自己的亲人,不是亲人,胜是亲人!
“大小姐,您真的要走啊?”阮氏自然是万分舍不得,捶胸顿足道,“老身对不起大夫人……”
“奶嬷嬷,快收起眼泪,若是被莫氏爪牙看到,定然又要拿这个文章。”云轻看着这个满头银发的老嬷嬷,她说舍不得自己,然而自己又何曾舍得了她?
青儿也连连安慰,“是呢,奶嬷嬷,你要听大小姐,咱们都要听大小姐的。”
待奶嬷嬷将靳云轻送到后门,哪里有一辆早已准备好了的马车就送她们往水月庵。
主仆三人含泪告别,最终奶嬷嬷看着越跑越远的马车,无力瘫软在地上,唉声叹息……
坐在马车内的青儿,手指挑开车辇一角,眼珠子溜溜得环视了一下四周,“小姐,这去水月庵要多久的车程呀?”
“大概几十里吧,天黑之前,马车应该能抵达。”靳云轻接过青儿递给自己的水壶,喝了一点水,然后把水壶交给青儿让她青儿喝,青儿先是推辞,后来也喝了。
既然主仆二人已经准备好生死相依,那么又何必顾忌主仆尊卑?
靳云轻替青儿挽了一下额前被山风吹乱的绿妩,“青儿,你真的不后悔吗?”
“至死无悔!”青儿丫鬟斩金截铁得道。
“好一个至死无悔!”靳云轻心生感动,紧扣青儿的双手微微用了力,“青儿,我发誓,若她朝我能涅槃重得三年之前的荣耀,此生此世定永志不忘你的大义!”
青儿红着瞳孔,“大小姐,别这样说,明明是你救了我……”
“等等,这里是什么地方?”靳云轻用手拨开车辇一角,映入眼底的竟是一片干枯昏黄的草地,不远处更是脩山峻岭盘旋其上,“青儿,这应该是某处山脚下了,刚刚似有山风吹过,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青儿吓了一跳了,抱住云轻的身子,“糟糕,大小姐,我听人家说,水月庵在南边,这好像是北边的山脉……简直是南辕北辙……莫非我们被……被算计了……”
“马夫何在,停车啊……快停车啊……”青儿意识到自己和大小姐被骗了,便马上催促那个马夫停车,谁知道,马车前头的棕马纵横驰骋,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
永乐侯府,青霞院。
“管嬷嬷,那件事情可办好了?”
莫氏坐在上房主位上,安安静静喝着茶水,一副波澜不惊的做派。
“呃……呃”无法开口说话的管嬷嬷连连点头,她的牙齿全部被打掉了,就算说话,完全漏风,听也听不清楚。
莫氏得意得点点头,“很好,很好。‘鬼难拿’可是江湖上最最有名的人牙子,只要‘鬼难拿’做好这么一宗,也算了了本夫人平生所愿了。管嬷嬷,本夫人还真要感谢感谢你呢。”
管嬷嬷用手指着自己的嘴巴,满脸凄苦的样子。
“行了,本夫人知道了。本夫人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做到。明日,银月会领着你去打一副全新的金牙,让你再次开口说话。”
莫氏幽幽一笑,“你要是不能开口说话,以后谁来帮本夫人办事?”
“呃……呃……谢”管嬷嬷跪了下来,想要说一句完整感谢莫氏的话都说不出来。
莫氏一只玉手狠狠抓在鎏金太师椅上,眸露狠光,嗤笑道,“靳云轻,这可是本夫人给你路上的一份大礼,你且受着吧!”
……
此地,是由京都府通往青州的官道上。
“好呀,外面那个马车师傅是打算把我们送往青州!”
靳云轻承袭了原主的记忆,自然知道这是哪。
“青儿,水壶给我!”云轻命令。
“给。”青儿心里害怕个不行,想要跳下去罢,这马车跑的太快,不死也是半残的。
靳云轻取过水壶,在青儿捻起车帘子的配合下,将水壶狠狠砸在那马夫的太阳穴上。
“哎哟!”马夫惨叫一声,滚落在地上,不过马夫是个练家子,很快就起来,从脚底抽出一把匕首,准备再一次跳上马车威胁道,“快给我安分点!到了青州妓寨,你们主仆二人可是好命要都到头了的!”
“哼,看看谁好命到头了的?”靳云轻直接一脚踹了过去,21世靳云轻是极为出色的天才法医,没事有事总喜欢捣鼓跆拳道柔道,对付这个莽夫还是可以的。
马夫被靳云轻一脚踢中了心脏,造成短暂性的休克,下一秒便是发生了令青儿做梦都无法想象的事情!
靳云轻把持着马屁上的缰绳,驾驭这马儿,整个马车在原地转溜了一圈儿,马蹄直接朝着马夫的头颅踩下去。
吧嗒一声!
脑浆四溅!
颅骨全裂!
第16章仁慈和残忍!
“啊!”
青儿心脏吓得快要跳出来,“啊……大小姐……马夫被踩死了!”
“踩死了活该!他还想把咱们卖到青州妓寨呢!”靳云轻薄薄唇上却是一抹清风云淡得嘲笑,“想害我们的,本小姐让他们顷刻归阴!”
青儿原以为大小姐她秉性变得沉稳了许多,想不到,却是果敢英武至此,比这世间大多数的男儿还要彪悍!
“青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残忍了?”靳云轻看着她。
“不,大小姐!你很果敢!很勇猛!谁叫他害我们来着!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对别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青儿打小呆在侯府里,也明白一件事情,弱肉强食,你不狠点,那么就好像之前的大小姐,处处受到别人的凌辱,那种日子,她万万不想回去了。
“很好。”靳云轻点点头,“青儿你说,现在马车由我们控制,我们应该去哪儿?”
青儿幽幽一笑,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大小姐,您说去哪里,奴婢就去哪?奴婢一生一世追随大小姐!”
“这种恶意奉承的话,下次不要说了,知道吗?”靳云轻盈盈一笑,旋即扬着马鞭往某个方向狂奔。
……
永乐侯府,庆福堂。
“曜儿,你父亲看样子不行了呀。”
靳史氏看着躺在软榻上眼球深陷的老头子,嘴里还吐着白沫儿,无比伤心,这是上一代的老侯爷靳长生,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每天躺在榻上养着一口气,只怕是再也不能养多久了。
“父亲大人!”靳曜左是个孝子,跪在老父亲的面前痛哭不已,老父亲癫痫之怔发作,无比痛苦的样子,就好像拿一把尖锐的刀插在靳曜左的心口上。
靳曜左猛得起身,回旋着身子,看着堂下的众人,“你们难道都没有法子了吗?莫府医何在?”
“侯爷,确实是没有法子了呀。”莫府医自以为永乐侯这个姐夫一定会看姐姐莫氏的份上,跟自己好好说话。
谁知道,莫府医一上前,靳曜左直接就给莫府医一个窝心脚,那疼得呀,叫莫府医瘫软在地上,再也起不来了。
侯爷那一脚踹得实在是够狠!
“侯爷,你何苦难为冷谦?连年一针老太医也来敲过了,说没有办法了呀。呜呜……”
继室莫氏赶紧搀着自己的亲弟弟莫冷谦一把,弟弟莫冷谦贵为永乐侯府的府医,过去靳侯爷看在莫氏的面子,多少对莫府医以礼相待,这一次不问缘由,直接一脚窝心,莫氏不免寒心,“冷谦终究是臣妾的弟弟啊。”
靳曜左无瑕顾及莫氏亲弟莫冷谦的死活,吹胡子瞪着眼睛看莫氏,“你说——年一针院判来过了?”
“是的,来过了。”莫氏眼角噙着泪花,“方才老爷你在朝堂之上,下了朝,正是老爷子患病的时候,就去宫中请去了,年老太医这才刚走,老爷你就回来了……”
靳曜左眼里满是泪水,跪倒在靳史氏面前,“母亲,难道儿子要眼睁睁得看着父亲死去吗?这癫痫之症,儿子就不相信这个世上无人能治!”
“或许……或许……”靳史氏似乎想起了什么。
靳曜左紧握老祖宗的手,“母亲您说或许什么?只要对父亲有一线生机的事情!儿子一定不会放弃的!”
“或许云轻能治,她治愈了我的……那个叫什么关节炎症。说不定也有办法把老头子的癫痫之症给治好。”
老祖宗这是将死马当活马医,毕竟眼下,已经没有任何的办法了。
“祖母,父亲,靳云轻那个半吊子的医术安能治好爷爷的癫痫之症?”
靳如泌一脸的不屑,“再说了,就算大夫人生前,她也无法彻底根治爷爷的癫痫,靳云轻她算什么东西?”
靳曜左暴怒,虽然知道这一家子继室莫氏母女对大女儿云轻并不怎样,但在人前,也要摆出一个嫡尊庶卑的谱子来。
“放肆!你给我闭嘴!她是什么东西?她是你的嫡长姐!靳如泌你又是什么东西?”
靳曜左一想到靳如泌要微微隆起的肚子,胡子差点没有气掉了。
重重甩了甩袖子,靳曜左命令莫氏做事,“眼下也只能这么着,把云轻叫过来试一试了。你,去把云轻叫到庆福堂!”
“那个……老爷啊……云轻她……她现在已经不在庆福堂了。”莫氏弱声弱气得说。
“什么?”靳曜左他眼珠子瞪得宛若铜铃,“那她去哪了?她堂堂一个永乐侯府嫡女能去哪儿?”
靳如泌嘴角扯过一丝冷笑,“靳云轻她自己跑去水月庵当姑子去。”
“什么?!”靳曜左的怒火终于在这个时候爆发,奔上去,扬起手打了靳如泌一巴掌,旋即将目光冷峻得盯着莫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赶走云轻的!本侯爷何让你一个侯门继室赶走堂堂的一个嫡女的?”
莫氏慌乱得跪在地上,“侯爷饶命,不是妾身要赶她走的,是……”
“是老身赶她走的!”靳史氏把她倚重的拐杖狠狠摔在地上,“曜儿,是我这个做祖母的赶她走,你有什么,冲着我来吧,别冲着如泌!”
靳如泌满是委屈得扑入老祖宗怀中,“祖母……”
“别哭,乖孙女。别哭,有祖母在。”靳史氏可着实疼惜这个庶出二小姐如泌呢。
“哎……”
靳曜左往外走去,吩咐管家靳福,“去,用快马拦住大小姐!”
拦住?跪在地砖的莫氏嘴唇勾起一抹狠毒的暗笑,恐怕靳云轻这个小贱人和她那个小贱婢青儿,早已被人牙子“鬼难拿”卖到青州妓寨子去了吧。
这不是快到晚上了吗?等待着她们两个可是要接不完的客人呢。青州那地皮多流氓,娶不到老婆的,自然是要好好发泄的。
靳府管家带着椅子精锐的家丁护院上马往南边水月庵方向。
……
京都府,玄武西市。
“大小姐,我们逛了西市足足两个时辰了,这天快黑了,冰糖葫芦吃了,油炸包子也吃了,就连天香楼的烤乳鸽也尝了,我们要不要去投栈啊。我们今晚不会露宿街头吧。”
一袭书童打扮的青儿小心翼翼得说。
靳云轻勾唇一笑,“急什么?这不是还没天黑嘛。你怎么还叫我小姐啊,应该叫我——公子。”
“是公子。”青儿看着一身男书生打扮的小姐,搞不懂大小姐为什么要这般乔装,还是无奈得摇摇头道,“可是公子,我好困啊。”
靳云轻用扇子狠狠敲了一下青儿的头,“冰糖葫芦和乳鸽就数你吃的最多。吃了还犯困,你纯吃货呀你——”
“公子……”
青儿正准备苦苦央求的时候,突然一头急性疯马哒哒哒得脚踏马蹄震地扑来,要往路中央一个蹲地耍彩色陀螺的总角小儿撞去。
糟糕!
靳云轻心想,若不救那个小儿,他一定会死在马蹄之下!
第17章公子好俊俏!
靳云轻飞身过去,抱起小儿,脚步快若乘风。
如此之快身法,在喧嚣的闹市,娇弱的身子脚靳云轻很难引起旁人的注意。
只是,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并不代表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要看看旁人是谁了。
“嗯,不错,好身法!”
玄武西市入口处,停驻一辆宝玉明珠镶嵌的香香马车,清风卷帘动,浮现马车内宝蓝色华服一角。
声音淡淡如远山的薄云,磁性又不失空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