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七深望唐玄伊的墨眸,不知是雷电映过,还是由内而发,总之闪过了一道幽幽璀璨的光晕。
唐玄伊接了一句:“卖艺,不卖身。”
沈念七翻了个白眼,又恢复了先前的不愉快。
她看向席上被风垂落的画纸,折折皱皱,像被几番拿起又放下,于是抓了过来摊平案上。
“说正经的,这图,唐卿是不是认识?”
唐玄伊本在给自己倒水,水突然止住,半晌,又缓缓倾泻入杯。
“何以见得?”他问。
“看反应还看不出来吗?”沈念七用指尖在鬼图上描画着,一顿,“能让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唐大理情绪外露,其中没点什么故事,实在是有违常理。”念七指着自己那双眼睛,“我行走江湖也已多年,没大理那根据蛛丝马迹识人的技术,却也阅人无数,骗不了我的。”
唐玄伊浅笑,优雅从容地拿杯子饮了一口。
“那依你看,我有什么故事?”
念七伏案,一字一句道:“定是与云平有关。”
唐玄伊突然止住动作,眸子渐变深邃,缓缓直视沈念七。
“你……”
念七哼笑一声,恢复随性坐姿,“方才叫那么大声,鬼都听见了!”
唐玄伊轻舒口气,将杯子放回案上。
“既然听到了,又如此好奇,为何没直接进来问?这不像你的性子。”
念七眉心一拢,“谁知道你叫的是不是旧爱的名字,万一我问了,岂不是显得我……”
“显得你如何?”唐玄伊反问。
念七话到嘴边,做了一个“你厉害”的手势,捧着茶杯猛灌。
唐玄伊浅浅笑了一声,伸手强硬地拿过被念七快攥碎,且里面空空如也的茶杯,放回案上,又给她倒上水。
“让你失望了,我没有旧爱。”他轻声说道,将倒了七分满的水杯推回念七面前,将画图转正,眼神渐渐蒙上一层暗淡,“这张图名叫灵鬼,是一伙闻名四海的盗贼的标记,他们通常会将标记通常会纹在身上。”
“这伙盗贼与旅商失踪有关吗?会不会是他们做的?”念七问道。
“正是因为他们不可能做,所以才觉蹊跷。”
“怎么说?”
“因为灵鬼团……早在数年前,已被全部斩首了。”唐玄伊抬眸,窗外雷声又落,将他的脸映出了几许苍白。
念七也怔了一下,无言以对。
又过一会儿,念七才幽幽说道:“那……此事与唐卿口中的云平,是否有关?”
“只是陈年旧事。”唐玄伊有意回避,但意识到念七执着的求知欲,知道早晚也会被她知晓,遂轻舒一口气,娓娓道来,“很多年前,为了追查灵鬼团,陛下派遣当时的大理寺少卿陆云平去查这件案子,经历了一年,云平终于将他们全数缉拿,定为十恶罪之首,灵鬼团的首领庞清被砍前,诅咒云平不得好死。原本云平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里,但没过多久,云平的手臂上却突然出现了灵鬼图的纹身,当时政局复杂,朝廷动荡,太平公主留在朝中残存余党为报复大理寺助力陛下,便借机铲除云平,以达到日后可以东山再起之愿。不过因大唐律法,官爵可降罪一等,所以到最后,云平并没有被处以极刑,而是被判流放岭南。我当时虽想帮他,却因人微言轻无能为力,没多久就传来云平亡故的消息。虽然到后来余党被除,但亡者已矣,再查下去,也于事无补。只是我始终无法忘记,在他离开前……”
唐玄伊似回忆着什么,长睫垂下,沉默了许久许久。
“流放岭南啊……”念七轻语,“四大流放地之首,活死人之墓。”她的心随着唐玄伊变得有些沉重,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几番张口,几番收回,半晌,才寻到一些话题,接道,“既然灵鬼团都已经被剿灭,而且是陈年旧事,为何道林还会画出这样一张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