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长安城,寂静而沉默。
此时已过夜禁时辰,三十八条主道上早已不见半点人影,只有巡视的武侯还在如幽魂般游走在黑漆漆的夜里。
东北角的胜业坊虽不至外面那般死寂,但各家各户已然闭门,一路望去,一片昏暗。
可昏暗的夜,总是会生出些夜里才会出没之辈。
一个贼人正小心警惕地在路中央走着。他贼眉鼠眼地观察一间旅店周围的情况,而后绕过官家守备的驿站,见四下无人,便一股脑地翻入了旅店矮墙。
此地他已关注多日,既没店家出入,也没客人登门。他猜测,多半是店家出门在外,店中便无人了。而此刻,店内就像是被墨染过一样,没有半点火光。
贼人猫着腰窥探房间,可走着走着,却又警惕起来。
他记得这家人养了三条看门的凶狗,平日里那狗狂吠个不停,今日怎这般安静?
忽闻旅店后院里有谁在吃东西,声音十分凶猛。
贼人决定先不急偷盗,必须确定一下那声音的源头。于是便贴着墙,小心翼翼地朝后院摸去。
果然见到有影子在墙壁上晃动!
贼人浑身一颤,紧忙躲进角落里,眯眼定睛看,竟是那三只凶犬在吃什么,狼吞虎咽,大快朵颐!
长嘴浸染着血红,黏腻的浆液还在顺着獠牙拉着长长的丝,随着摇晃甩动滴下。啃食之物早已露出森白的骨,血肉破碎,看不真切!
一只凶狗恰撕下一块连肉骨,奋力咀嚼,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甩动中,贼人终于看清了它口中之物,竟是一只人手!
五指不齐,血肉模糊,其中一指还被皮肉连在上面,像是摇摇欲坠的叶子一样,被甩得左右晃动。
“啊!!!”贼人惊喊一声地坐在地上,“人、人——!”
贼人疯了一样地回身逃走。
惨叫声回荡在这寂静的夜中。
……
大唐开元十一年,正逢开春儿,长安城里一片朝气蓬勃。街旁柳树开春芽儿,伴着和煦微风,绽放身姿。可正是一派大好的时节,大理寺政事堂却凝聚着一种很沉闷的气氛。
正午时分刚放过饭,京兆府便差人送来了一样大礼,竟是散发着恶臭的死人骨头架子。
大理寺少卿王君平愁眉不展地望着架子上那被什么东西啃咬得支离破碎的“物件”,虽故作镇定,却还是忍不住将脸上的罩布向上提了提。
这时外面一阵骚动,王君平迅速带人前往接应。
“大理!”在众人齐齐行礼下,一身着紫袍金带十三銙的男子风尘仆仆赶回,来不及褪去披在身后的披风,直接入了政事堂。他步伐沉稳夯实,神态内敛坚毅,挥开下属正向他奉着的捂鼻布,直接走到尸骨正前方。
“这是怎么回事?”唐玄伊深邃的墨染长眸专注而郑重地凝视台子上这具尸骨,发现尸骨破碎不齐,外面勉强遮蔽身子的破旧衫子也被撕咬成一条一条。
王君平迅速上前说道:“回大理的话,这具尸骨是今早从京兆府送来的,据闻是被一名翻墙盗窃的小贼在旅店中发现的,初步猜测也许是这家旅店的主人。尸骨发现的时候已经被啃得七七八八,抓贼的武侯不敢随便碰现场的东西,可等京兆府的人清晨赶到时,肉几乎已经被旅店的恶犬吃的不剩什么了。”
“如今长安城的武侯都如此这般不知变通吗?”唐玄伊沉声说道,话语平静,却不怒自威,仅一眯眸,整个政事堂便迅速变得肃穆而沉寂。
“大理息怒!”众人紧忙喊道。
半晌,唐玄伊才将视线从尸骨身上收回,问道:“然而,如果只是一般命案,京兆府不是应该直接查办吗?为何送到大理寺来?”
“按理是该京兆府直接查办,可是……这件案子只剩下尸骨,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验证其身份……所以、所以京兆府尹书信来,是想……”王君平声音越来越低,笑容越来越尴尬。
“借人?”唐玄伊接了王君平的话。
王君平抿抿唇,缓慢地点头。
唐玄伊右眉轻挑,肃穆沉静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极难发现的神情变动,像是想起了什么让他十分棘手的事,他侧过俊脸,修长的指按了下太阳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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