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鸿影静然地看着温宁,眸色如墨,深沉不见底,听到此处,攸然勾唇一笑,道:“可是,你不是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中气十足地跟我说话。”
温宁深知论武力绝非面前之人的对手,也知无法装傻掩饰,因此一直说话来拖延时间,只盼此时有病人前来问诊,同时也关注着自己身体的变化。
浑身上下,确实没有异样反应。意识到这一点时,又一转念盘旋而上,脱口道:“这些药,不是用来对付我的——”惊觉失言,连忙将话头回挽,“陆姐,我误会你了,真不好意思——我身体好了,可以走了吧——”她生涩地撇嘴,想挤出一缕笑意,却发现心中的悲痛左右了面部表情,她实在笑不出来。
陆鸿影抢步挡在温宁身前,淡淡道:“你没有误会我,想到什么了,说出来。”
温宁低头,一把枪,抵在她的腰间。
温宁只得退后两步,在持抢的陆鸿影示意下,重新坐回床头。
陆鸿影说:“说吧,把你的揣测说出来。不要东扯西拉。要看你的才能,值不值得我留你一命。”
温宁显得怯生生地,“陆姐,我是瞎想的,你放过我,好不好?”
“就把你的瞎想说出来,”陆鸿影面色一冷,直接将枪口对向温宁的眉宁,“天在亮了,我没时间跟你啰嗦。杀你,处理掉你,对我而讲,并不难。”
泪水涌向温宁的眸下,她的眼眶红红的,涩声举起双手,“我说,我都说。这里的三支药虽然都是氯化钾,但瓶口痕迹有新有旧,其实您加入盐水里给我注射的,只用了三分之二不到5毫升,这是正常的点滴补钾量。”说话间,她指向那支剩有药品的琉璃管,又接着说:“至于那两支用光了的,我大胆猜想……”放低了声音,凑近陆鸿影,“您是用在了前些时日猝死的学员身上——”
陆鸿影目光一凜。
抓住这难得的间隙,温宁挠手去夺陆鸿影的枪。孰料陆鸿影应变奇速,持枪的右手后缩同时,左肘朝温宁颌下挫击,温宁吃痛闷哼的同时,已被牢牢压制在床上。
陆鸿影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温宁,枪口抵住了她的眉心。
乍然间浑身气泄,温宁木然地闭上眼。
真是无用至极,所有的努力全是白费!
“起来啊,怎么,不跟我瞎扯了,不跟我来什么攻其不备了?”陆鸿影声音冰冷。
温宁的思绪飘飞,飘至极远极远的地方……
清浅小溪流过无际的竹林,河岸绿柳垂拂,潮来的时候,江水涌进竹荫里,鲦鱼成群,窜成一片片淡墨色的影子。她在竹丛中飞跑,看碧蓝天光,映得水里的细沙闪烁跳跃。母亲觅踪而来,轻轻唤着:“小囡,小囡……”每一声,都软呢甜糯。父亲却会出其不意地跃至跟前,拎小鸡般一把将她抱起,哈哈大笑的同时,又将额头与她紧紧相抵……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啊……
泪水不知不觉濡湿了她的面颊……
“怎么,赵识德死了,你也不想活了吗?!”
陆鸿影的话俨如一声焦雷,将温宁拉回现实。
温宁猛然睁眼。
压制在她颈下的力量陡然消去,陆鸿影收抢,将枪搁在床尾。
“你!?”温宁又惊又疑地弹跳起来,一时晕眩,险些站立不稳。
陆鸿影这才略带怜悯地搀扶温宁一把,审视着她,别过身子走了几步,停下,侧目视她,道:“上几,下几,除几,可解九连环?”
温宁怔然片刻,喃喃道:“你,原来是你!”
陆鸿影道:“不错, 是我。”
“真的是你。”温宁有入梦的幻感,“我早该猜到,我将赵书记关在醉川楼的消息放在树洞里,罗绳没能来拿,是你替他取了情报,当天借买药之机送了出去。很多时候,你都在提点我。包括施药让我进醉川楼的地牢,也是你的主意——”
“对。”陆鸿影脸上总算露出一缕赞许,“我们一直想要营救老赵,可秦立公对我并非完全信任,我身为医生,为一向设立的身份形象所囿,不参与特校具体业务,难以从乐弈和罗一英身上打听到关押地点。恰好秦立公对你生了疑心,我想,惟有让你成为秦立公劝降的一步棋子,才能通过你打听到关押点,只好兵行险着。”
温宁说:“其实,那天你用暗语跟我接头,我就猜到七八分。你虽然变了声调,但说话用气的方式,很熟悉。”
陆鸿影说:“你的聪慧,远胜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