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上午十点整,我拿着在法院办理好的手续,在火化场见到了葫芦哥的骨灰。
存放骨灰的房间中,阴冷且压抑,一排排的铁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式样的骨灰盒,葫芦哥的盒子,是最廉价的那种,一个四四方方的深胡桃色杂木盒,没有任何装饰,只贴着一张纸条,写着孔曼丽三个字,简朴至极。
那个曾经一米七几的糙汉,如今规整的装在了这个半尺见方的小盒子里,悄无声息。
“哥,我来接你了……”我的手指在触碰到骨灰盒的那一瞬间,仿佛过了电一样,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我很难接受,那个几天前还跟我聊着天,吃着馒头稀饭的七尺男儿,就这么没了,就这么变成了一个小盒子,我更无法想象,眼前这个售价不足四十元的木头盒子,里面装着的,是那个照顾了我这么多年,率性洒脱的三葫芦。
他说,要把我们彼此间最潇洒的一面,留在对方的记忆里,可我永远也忘不掉,我最后看的那一眼,他痛哭流涕的样子。
“哥,别害怕,咱们回家了。”我看着眼前的盒子,脸上泪水横流,强行挤出了一个微笑,随后用三尺白绸,将骨灰盒包裹后,悬在了自己胸前。
根据葫芦哥临终前的意愿,在填写骨灰领取人那一栏中,只写了我一个人的名字,所以他的死,法院只通知了我一人,最后来接收骨灰的,也只有我一人。
挺好的,人少了,身边的压抑气氛也少了许多,很平静,也很安静,正如许多年前,葫芦哥孑然一身,带着满心憧憬离开深山,渴望被人注意,却又无人理睬的样子。
来于深山,归于天际,终其一生,葫芦哥至死,此生唯一的遗物,只有一个售价一元的一次性打火机,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又或许,他留下的,还有带给我们的回忆。
……
下午两点,市区西郊,山顶。
‘当!当!’
我抡着手里的锄头,不断的在覆盖着冻土的花岗岩上挖凿着,十几锄头抡下去,也只是挖出了一个拳头大的小坑。
山顶的风极大,凛冽的山风吹在暴露在外的皮肤上,宛若刀子在割肉一般,尤其是身上出汗以后,更是痛痒难忍,而我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机械般的抡着锄头。
我抡着锄头,前后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等手掌已经磨出数个水泡之后,终于刨开了冻土,在下面的岩层上,挖出了一个形状不规则的小坑。
“呼!”
我扔下锄头,喘息了一会,随后缓慢的蹲下身子,将葫芦哥的骨灰盒放在了里面,点燃三支烟摆在了旁边,等烟散尽,我开始慢慢的培土:“葫芦哥,今天,我就把你埋在这了,这个地方叫做卧龙岗,站在这个地方,可以俯瞰整个安壤城区,这个地方,是我在安壤,能找到风水最好的地方了,你先在这躺着,我去给你报仇,如果我这次下山,能活着回来,我就拎着冷磊的人头回来祭奠你,然后带你回老家,如果我回不来……呵呵,如果我回不来的话,估计要比你还惨,最起码你还有个送终的人。”
“呜嗷!”
回应我的,只有山风呜咽。
“我估计着,如果我死了,应该也会被埋在安壤,这样一来,咱们哥俩最起码还能在一个城市,但是可就苦了你了,毕竟你无亲无故的,以后应该连祭奠你,给你送钱花的人都没有了。”说话间,我已经用碎石和黄土将葫芦哥的骨灰盒掩盖,也没有立起坟包,就那么与地面齐平:“不过呢,你也不用太着急,我觉得,如果我真的死了,杨涛和史一刚他们,一定会给我烧很多的钱,到时候,咱们俩有钱一起花,有我的,肯定就有你的,不过先说好昂,到时候你要是去嫖.娼,我他妈肯定不跟你去,一想到要嫖女鬼,我腿肚子都转筋,虽然咱们俩也变成鬼了,但我还是不敢去尝试,我怕干到一半,她会变身吓唬我。”
我蹲在平整的地面前,宛若精神病一般,自嗨般的跟葫芦哥聊着天,说了几句,情绪又忽然落寞:“对了,如果你在下面,真的遇见了二黑的话,无论如何都得让他给我拖个梦,你一定让他告诉我,他在哪躺着呢,我好去把他挖出来,带他回家……呸!不对不对!你让他给我托梦没有用,因为老子也他妈快死了,你还是让他给东哥托梦吧……不行,东哥也不行,如果东哥梦见他,心里肯定堵得慌,你让他告诉史一刚吧,史一刚心大,对,就告诉史一刚!”
“也不知道,下面有没有酒,不过我还是希望有,这样的话,等我下去,咱们俩还能一起喝点,叫上大斌、子谦、晋鹏,还有阿振和阿虎他们,咱们一起热闹热闹。”
“如果你见到阿振的话,替我转告他,他的家里人都好。”
“还有阿虎,你也替我告诉他,对不起!”
“算了,你什么都别说了,等我下去,我亲自跟他们讲吧!”
“……!”
……
十几分钟后,三葫芦那个连坟包都没有的墓前,三支点燃的香烟竖着立在地面上,被风一吹,火光明亮。
山道上,我怀揣着上了膛的手枪,向着索强给我的地址,大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