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有时候会觉得,他其实已经这么做过了。只是终究,那也只是他的错觉罢了,如今这个人正躺在他的身旁,安静地沉睡着。当乐白以一种仿佛经历了太多次同样的事情,而显得有些麻木与不耐烦,还带着少许难以表述的微妙神色,说出“我喜欢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衣服”的时候,君无颜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明明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虚情假意,明明是不带任何真心的干涩描述,却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狠狠地戳到了他的痛处,疼得他险些连笑容都维持不住。
“你喜欢他吗?”稚嫩的童声带着几分懵懂,问着脸自己也不明白的问题。
“当然。”眼角带着细微皱纹的女人笑了笑,“他是我这一辈子,唯一深爱的人。”
“为什么?”不足十岁的孩童眨巴着眼睛,满脸疑惑,“曾姨娘说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是因为这个吗?”
“和他的身份,地位,实力都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因为他是他——仅此而已。”女人笑着点了点孩童的额头,“等你以后遇到了那个人,就会懂了。”
“那你为什么要跑呢?”
耳后的长发落了下来,遮住了君无颜的侧脸。他伸出手,盖在乐白的手背上。
灵力顺着两人相触的指尖传递过去,温养着乐白浑身的经络。这是林原修的提议,据说能够增强乐白的体质,也能够避免乐白的身子,因为之前的伤势而落下病根。君无颜不知道这么做究竟有没有作用,但这并不妨碍他去尝试。
乐白从未隐藏过他对君无颜的提防与戒备——当然,也许他自己认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在其他人的眼中,他的表现,简直就差在脸上写着“珍爱生命,远离君无颜”了,以至于每次见到乐白,君无颜就忍不住想要凑过去,只为看一看他那纠结郁闷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但更多的时候,君无颜却依旧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知道苗青青对乐白抱有莫名的敌意,可却从未有过警告的心思。
——死了便死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也许正是因为知道君无颜的想法,所以苗青青才会那般毫无忌惮地谋划着乐白的性命,甚至连遮掩,都遮掩得漫不经心。
当他捏碎那名刺客的心脏的时候,君无颜感受到了来自乐白的畏惧——自内心生出的恐惧,没有丝毫掩饰地从眼中透出,君无颜甚至能够察觉到乐白的双手那细微的颤抖。那一瞬间,君无颜生出了货真价实的杀意,他只等着乐白点头,就割开指尖下那跳动的脉搏,然而,刚才他所感受到的畏惧,却仿佛幻觉一般尽数褪去,只留下乐白眼中的全然的信任与依赖。
“有你在,我就不怕。”
君无颜觉得,这大概是从乐白吐出的,最有欺骗性的一句谎话。即便是他,当时也有那么几分信了。
而这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悸动,一直到乐白挡在他的身前,被长剑穿透,才被他给挖了出来。可即使乐白差点为他丢掉一条性命,君无颜也很清楚,他对于乐白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乐白看向他的目光中,没有他想要的东西。
他的手无数次的搭上乐白的脖颈,贴在那不停地跳动着的胸口,只要稍微用力,就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这个人从这个世间抹去——可他没有下手,甚至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你爱她吗?”双眼空洞的孩童望着前方,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
“当然。”俊朗而高大的男人给出了孩子曾听过的一模一样的回答,“她是我这一生中,唯一深爱的人。”
失去了生命气息的身体倒在他的怀里,俊朗的面容上沾染了飞溅而出的血滴,他垂下头,在怀中人的耳边,温柔而深情地说道:“我爱你。”
“……爱?”君无颜突然低低地笑了出来,“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他细细地摩挲着乐白的脸颊,笑容明媚,“但若是你想离开,”他唇角的弧度略微扩大,语调极致温柔,仿佛情人间的密语,“我会亲手杀了你。”
沉睡中的人对此毫无所觉,睫毛微微地颤了颤,便陷入了更深的梦境之中。
君无颜也毫不在意,弯着唇角,一下一下地梳理着乐白的头发。忽地,他蹙起眉,转头朝窗户看过去。
窗扉并未闭合,透过洞开的窗户,能够看到外头天上半圆的月亮,明亮的月光将周围的云层都染上了亮色。
一只飞蛾摇摇晃晃地飞过来,因为过于肥胖的身体而没把握好平衡,一头撞上了窗棂上,半晌才晕乎乎地扇动着翅膀,准备换个方向继续往前飞。可还不等它再次起飞,就仿佛猛地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狠狠地弹了出去,不见踪影。
君无颜眯了眯眼,刚刚弹飞了飞蛾的手动了动,那敞开着的窗扉就仿佛被人拉着似的,缓缓地闭合。
做完了这一切之后,君无颜这才掀开被子,在乐白的身侧躺下,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