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曾听过,仙凡永隔?”
古幽沉默。
“上天许你寿数无涯,许你承天护道,许你纵横四海,”岳南山眸色淡淡的,神情也淡淡的,语气也淡淡的,道:“却许不得你留恋红尘。”
话落,岳南山不再多言,古幽也没有接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古幽突兀开口,声音里夹杂着莫名情绪:“报应不假,但对木槿前辈来说,魂飞魄散,大概是最好的归宿了吧?”
陡然间一缕杀意升腾,忽而却又散去,岳南山看着古幽,语气也变得冰冷:“没有什么事比魂飞魄散更残酷。”
此前杀意置若罔闻,古幽仰首望天,道:“敢问二长老,何为仙。”
岳南山眯着眼:“翻江倒海,御风而行,是为仙。”
古幽又问道:“那何为凡?”
岳南山想了半晌,方才说道:“奔波操劳,忙于生计,是为凡。”
古幽挥袖,一道灵气疾射而出,眨眼间劈碎了身后山石,清风徐徐,古幽扶摇而起,低头俯视着岳南山,又问道:“二长老看我,是仙还是凡?”
他仰头看着古幽,岳南山也不在乎他的无礼,只笑道:“劈山碎石,凭虚御风,自然是仙的。”
古幽落在地上,又说道:“我今年二十岁整,恰是大好年华。”
岳南山哈哈大笑,却又有些无奈,道:“年方二十,便已踏足命魂境界,纵观整个江山剑派,三千年春秋往复,也只有你那师姐天资高过你了。但就算你再年轻,哪怕只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既已踏入仙途,就是仙人。”
他眨了眨眼,忽而隐去修为,立在夜空下,一身锦绣红衣,外衬华贵黑衫,便真仿若凡间的年轻王侯,一般无二,古幽问道:“现在呢?”
岳南山愣住了,良久,才又说道:“仙就是仙,瞒过了世人,瞒不过天。”
“二长老且看这一剑。”话音落,古幽挥手如电,藏锋重剑携带着强烈的音爆,力劈而下,声势惊人却没有丝毫灵气,只有一道劲风呼啸而出。
远处,一块儿更大的山石被震成了粉末。
唇边一丝笑容微微漾起,古幽开口,声音平静又略带苦涩::“劈山碎石,修得了灵气,修得了仙人法度,便成了仙;但凡间也有人能一剑山河震颤,江海倒灌,比之仙人手段又有何分别?可凡人就是凡人,管你家财万贯还是一贫如洗,任你是王侯将相还是戏子青衣,转瞬百年,生前种种如烟云过眼,一抔黄土埋骨,掩尽了风流或悲苦。纵观凡人一生,短不过眨眼,长不过百年,哪一个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可仙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参得造化寿添三百,修成先天便又多了五百载光阴挥霍,日后领悟了逍遥,踏足大自在,则又有八百年好活。若得了机缘,领悟了道,问鼎陆地真仙,那可就是真正长生了。你看,这仙人,修炼了几百年几千年,可不就是为了一个长生?到头来,和凡人反而没了分别,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
话语平淡,可落在岳南山耳里,却仿若惊雷炸响,久久萦绕于心,不能驱散。
眉峰轻挑,古幽又说道:“这世间,向来是没有什么仙人的,又何来仙凡之言?”
岳南山低眉,一向精神矍铄的二长老竟也有萎靡的时候,神情里几分凄凉,嘀咕道:“长生啊……”
古幽看着岳南山,说道:“木槿前辈生前即是陆地真仙,修得了长生;死后,又为了女儿自斩阴阳,断了轮回之路,成了孤魂野鬼,无休无止地游荡在人间。可不论生前还是死后,她都是沈木槿,深爱着曲玉辰,成了人妻又为人母的沈木槿。几十年后,曲玉辰终老而死;再过几十年,除了曲江心师姐,她的儿子女儿也会死。可她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可比杀了她还痛苦吧?你说,相比如此折磨,魂飞魄散,是不是更好些?”
岳南山叹了口气,便连腰背也有些佝偻了。
古幽看在眼里,却也没再多说什么了,只迷茫地遥望着远方……
这世间,从来没有什么真正的仙人。
无情者即为仙,有情人,终归只能是人。
于是,长生便也成了寂寞或者折磨。
于是,仙凡永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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