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行的小沙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双手合十答道:“施主,那些是西秦来的使者,今日也在寺中上香。”
“西秦人?”韩北的眉头皱了起来,不自觉地看了他父亲一眼。
然而晋阳王没有什么反应,对这些西秦使者一点兴趣也没有,连一句回应也没给。
韩北心里憋得快疯了,他父王到底什么意思啊,来这法华寺逛啊逛,有什么好逛的?早就听说西秦派使者来了大兴,两国缔结了盟约,若果真如此,父王难道不应该提防吗?
来盛京好些天了,皇帝也没引见过西秦使者与他们认识,韩北也闹不清合不合规矩,只是担忧更甚。
韩北正在乱七八糟地想着,那位一直站在晋阳王身边的僧人开口道:“王爷已熟知寺中详情,贫僧告退。若王爷喜清净,可往后殿听听琴声,可一洗心中烦忧。阿弥陀佛。”
那位僧人说完,双手合十,轻缓一点头,便退了下去。
韩北正在心里骂老秃驴话真多,不远处有人的窃窃私语也传进了他的耳朵:“皇后娘娘与荣昌公主一同来了法华寺,咱们快去跪拜吧!这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百姓不得停留过久,听说要清场回避……”
清场回避?
韩北皱起眉头,司徒皇后和那个寡妇公主的架子够大的啊!不是说在神佛面前无贵贱之分吗,为何还要清场回避?
韩北天生反骨,尤其见不得盛京这些皇帝皇后公主们的嚣张气焰,他再次看向他父王,期盼他父王做出什么抗争的举动来。
这一回,晋阳王竟如了他的意,也没要离开的意思,反而对小沙弥道:“领本王再去逛逛。”
“是。”小沙弥应下。
韩北立刻喜形于色,心道,父王早该如此,为何要把百里皇族放在眼里?不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他们便不会知道整个大兴江山是得了谁的庇佑!
韩北随着晋阳王的步子,往他所不知的方向走,目光不经意扫过那几个西秦人,见他们站在菩提树下没动,竟也没有要回避的意思。呵,西秦人的胆子也不小嘛!
……
自从丧夫守寡过后,百里婧一直呆在深宫之中,谁也不曾见过,听说初一她的母后要往法华寺上香,她想起些往事,便也跟了来散散心。
凤撵在寺院门前停下,无数的百姓跪地而拜,禁卫军小心地护送她们入内。
皇家的女儿,除非国丧之时才会披麻戴孝,否则哪怕她死了驸马,成了寡妇,也仍旧不可在宫中着丧服。因此,百里婧这回着一身明黄色华服,已除去墨家的服色,首饰齐整,妆容冷艳,全然昭示着大兴国嫡公主的尊贵。
然而,与她身边的司徒皇后一比,她又显得太过稚嫩,司徒皇后身上那种冷然气度,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让每一位胆敢直视她的人胆寒不已。
“从前每逢初一十五,母后都去大护国寺或凌云寺上香,今日为何竟想来这法华寺了?”百里婧已许久不曾见过她母后,这些天在宫里,她每日去未央宫请安,都会被福公公拦在外头,问了又说没事。这些年母后的脾气都这样,百里婧虽然不甚担心,却也还是有些疑惑,今日好不容易见到了母后,她自然要问一问。
司徒皇后转头看了她一眼,往日锐利的凤目不带丝毫凛冽,她竟微微笑了:“母后年轻的时候常常往这法华寺跑,比你和赫儿来得更勤,也信菩提树上的红绸带一说……”
百里婧的眉目渐渐变得晴朗,母后从未对她说过这些,她认真地听着,好像也能对母后年轻时的快乐感同身受似的。
“年纪一大,这种闲心便没了,觉得哪儿的神佛都一样。母后这几天忽然想起来,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好像许过一个什么愿望,就在这法华寺内。可母后记不得了,也担心日后忘得更快,便来找一找……”司徒皇后说着,笑了笑。
百里婧觉得母后的这一笑异常地好看,她虽然不知道这可能是个什么样的愿望,心里却希望母后能够找回来。她也跟着笑了:“母后若是记起来了,再对婧儿说说?”
司徒皇后看着她那张一笑倾山河的绝美容颜,轻点了点头。
等到母女二人在大雄宝殿内拜过了佛祖,司徒皇后便由住持大师领着往畅音阁去了。百里婧想起母后说想来找找忘记许久的心愿,怕打扰了母后的清净,便没再跟着,心有所感地去往药师塔的方向。
往药师塔必经过菩提广场,那棵菩提树仍旧苍翠,树上挂满了红绸带,只是与春日不同,树下落了满地的菩提子。她看向身边,只有禁卫军和几个宫女太监,不见韩晔,不见墨问,也不见赫,连木莲也不见。她头一次感觉到深深的冷清和空洞。
即便如此,百里婧还是在树下驻足停留,仰头看着那些红色的绸带,上面写满了百姓们的愿望,不知母后的愿望是否也挂在上面,不知百姓们几人能得偿所愿?
就在这一片寂寥清净之中,百里婧的眼角扫到了什么,她便转头看去,见一群人站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看着她。整个寺内都已清场,百姓们俱都回避,唯一剩下的不过是些身份尊贵的人,一看他们的穿着,百里婧便知道为何了,这些是西秦的使者。
在她瞧见他们的时候,为首的西秦人快步朝她走来,以异常恭敬的姿态对她行礼:“西秦使者聂子陵拜见荣昌公主,愿公主万福金安。”
经过墨问的事情之后,百里婧对西秦人一直没什么好感,她始终无法释怀那首《苍狼白鹿》的曲子,她虽然不说,心里始终对西秦人隔着一层。
因此,在看到西秦使者聂子陵时,她的神情也是淡淡,全然不理会他的恭敬:“免礼吧。”
“谢荣昌公主。”聂子陵这才敢抬起头来,为了某个目的,没话找话道:“真巧,今日能在此处遇见公主殿下,真是聂子陵的荣幸。”
百里婧的表情淡漠,也没有对聂子陵笑的必要,她虽然觉得寂寥失落,却着实不愿面对陌生人,便冷冷淡淡一笑:“着实很巧,本宫要去放生池,聂大人请随意。”
说完这句话,百里婧的眉头一皱,朝聂子陵身后那些随从看去,她总感觉到一股莫名其妙的目光,但细看去,那些人却都又低眉顺眼的,没什么特别。
聂子陵也察觉到了她的视线看向他身后,心里七上八下,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得拱手道:“公主请——”
在西秦使者面前,百里婧身上大兴国嫡公主的傲慢与尊贵展露无遗,她径直从他们一伙人面前走过,连眼角都不再扫他们一下。
待她的背影越走越远,被一丛树影挡住,聂子陵忙转过身朝随从中的一人看去,无声地询问着。
那人的个头不低,身材平常,样貌也普普通通,属于放在人群里绝对找不着的那种。那人的脸色不大好,盯着聂子陵,使了个眼色。
聂子陵跟被雷劈了似的,忙道:“咳,咱们……咱们也去放生池逛逛,听说那儿景色不错,水波荡漾的……”
他只差没直接说,婧公主在那儿,奉主子旨意,咱们快追!